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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章（第1页）

冰场顶灯的光线落在他还带着细汗的额角，折射出细碎的光芒。那句未尽的邀请悬在清冷的空气里，沉甸甸地压向叶冉。更深的技术基石，更极致的追求…那几乎是另一个世界的光景，令人向往，也令人本能地畏惧。

她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发干，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份过于沉重和专业的邀约。

羽生结弦看着她细微的迟疑，眼底那簇因极致演示而燃烧的火焰微微晃动了一下，但没有熄灭。他忽然侧过头，抬手抵在唇边，轻轻咳嗽了一声，再转回来时，脸上那种近乎神性的专注淡去些许，一点点属于“人”的、甚至有点笨拙的局促渗了出来。

“あの…”他摸了摸后颈，视线飘忽了一下，才重新聚焦在她脸上，语气试图保持平稳，却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つまり…そういう土台の話は、また今度、ゆっくりと…”（那个…就是说…关于底层技术的话题，下次再慢慢…）

他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更重要的事，眼神亮了一下，语气也变得稍微轻快起来，带着点不由分说的意味：

“その前に！”（在那之前！）

他滑到挡板边，拿起自己的保温杯，却不是自己喝，而是拧开盖子，递向她。杯口冒着温热的白气，一股淡淡的、带着蜜香的柚子茶的味道飘散出来。

“ゆかりさん、”他看着她，表情认真得像在讨论一个重要技术要点，“喉、潤したほうがいい。北京の後、まだ疲れが残っているだろう？”（由香里小姐，润润喉咙比较好。北京之后，疲劳还没完全消除吧？）

叶冉愣愣地看着递到面前的保温杯，杯壁上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这话题转得太过突兀，从极致的技术探讨突然跳到…一杯热饮？

见她没动，他像是有点着急，又把杯子往前递了半分，语气更坚持了些，甚至带上了一点他分析跳跃失误时的笃定：“プロテクトだ。風邪を引いたら、練習にも支障が出る。”（这是保护措施。感冒的话，会影响练习。）

叶冉看着他一本正经推销柚子茶的样子，再对比刚才那个在冰上如同神祇般展示绝对技术的男人，一种荒谬又忍俊不禁的感觉冲散了心头的滞重。她迟疑地伸出手，接过了那个还带着他体温的杯子。

温热的液体滑过干涩的喉咙，带着微甜的柚香和一丝恰到好处的酸，暖意一路蔓延到胃里，确实舒服了很多。

他看着她喝，似乎松了口气，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随即又像是要掩饰什么，转过身去假装整理自己的冰刀套，嘴里却不停，开始用一种介于讲解和嘀咕之间的语气絮叨起来：

“それから、食事もだ。栄養バランスは基本だ。ゆかりさん、最近またサラダばかり食べていないか？筋肉を維持するにはたんぱく質が…”（还有，饮食也是。营养平衡是基础。由香里小姐，最近没又只吃沙拉吧？维持肌肉需要蛋白质…）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背包里又拿出一个用干净方巾仔细包好的饭盒，打开，里面是整齐码放着的、看起来就很好吃的酱褐色烤鱼块和嫩黄的玉子烧，甚至还配了几朵焯过水的西蓝花。

“今朝、母が作ってくれた。多いから…よかったら。”他捧着饭盒，递过来，眼神期待地看着她，耳根似乎有点泛红，语气却努力装作随意，（今天早上，妈妈做的。有点多…不介意的话。）

叶冉拿着保温杯，看着眼前这突如其来、无比家常的投喂，彻底懵了。从震撼人心的技术展示，到柚子茶，再到妈妈做的便当…这跨度是不是太大了点？

“どうした？”见她半天没反应，羽生结弦眨了眨眼，脸上露出一丝真实的困惑，随即像是恍然大悟，表情变得严肃起来，“あ、もしかして…小骨が気になる？大丈夫、この魚、母が丁寧に抜いて…”（怎么了？难道…担心小刺？没关系，这个鱼，妈妈很仔细地剔掉…）

“不是…”叶冉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打断了他越来越跑偏的“安全食用说明”，声音还带着点哑，“羽生さん…你…”她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诡异的状况。

被她一打断，羽生结弦也停了下来。他看着她有些不知所措的表情，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便当盒，像是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可能有点……过于跳跃和急切。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忽然抬手，用指尖轻轻挠了挠自己的眉梢，这是一个有点罕见的小动作，泄露出一丝罕见的窘迫。

“…失礼した。”他低声说，声音比刚才低了好几度，“つい…”（……失礼了。一不小心就…）

他把便当盒轻轻放在挡板上，手指无意识地抠了一下盒子的边缘。

“ゆかりさんに…早く強くなって欲しくて。”他抬起眼，目光再次变得直接而坦诚，只是这次里面没有了技术的冰冷，而是某种更柔软的急切，“でも、そのためには、まず体調を整えなければ…だから、つい…”（希望由香里小姐…能快点变强。但是，为了那样，首先必须调整好身体状态…所以，一不小心就…）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准确表达这种混合了专业性的迫切和……某种笨拙的关心。

冰场再次安静下来。只有保温杯里柚子茶的热气，和便当盒里食物的淡淡香气，在清冷的空气中袅袅飘散。

叶冉看着眼前这个刚刚还在展示非人技艺、此刻却因为递出一盒便当而显得有些无措的男人，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耳根和那双盛着纯粹期待与一点点窘迫的眼睛，心底最后那点冰封的壁垒，终于“咔嚓”一声，彻底碎裂开来。

一股温热的、酸酸软软的情绪涌了上来，堵在喉咙口。

这个笨蛋。

用最严肃的态度讨论最极致的技术，又用最笨拙的方式递来一杯茶和一盒饭。

她低下头，掩饰性地又喝了一口柚子茶，甜暖的滋味弥漫开来。然后，她伸出手，拿起了挡板上那个还温热的便当盒。

“ありがとう。”她轻声说，声音闷闷的，（谢谢。）“…いただきます。”（我开动了。）

羽生结弦看着她拿起筷子，夹起一小块玉子烧送进嘴里，那双总是锐利如鹰隼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得到了什么最高级别的认可，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形成一个纯粹而明亮的笑容。

“うん！”他用力点头，像是完成了一个高难度的四周跳一样满足，“栄養補給、大事な練習の一つだ！”（嗯！营养补充，是重要的训练项目之一！）

叶冉嚼着香甜柔软的玉子烧，看着他毫不掩饰的开心，忍不住也低下头，嘴角弯起了一个小小的、真实的弧度。

冰面依旧冰冷，技术的高峰依旧令人望而生畏。

但此刻，舌尖的味道，和眼前这个人笨拙的温暖，似乎比任何完美的跳跃，都更先一步，触达到了心底最深的角落。

也许…和他一起探索的“活下去”的方式，并不全是那么令人害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