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子烧的香甜还留在舌尖,混合着柚子茶暖融融的余温。冰场的冷气似乎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带着烟火气的投喂驱散了几分。叶冉放下便当盒,指尖还残留着饭盒的温热。
一抬头,正对上羽生结弦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他嘴角扬着的弧度还没完全放下,像是某种得到了珍贵反馈的大型犬科动物,满足又带着点期待地等着下一步指示。
这眼神太过直白,烫得叶冉下意识想移开视线。她捏了捏指尖,心里那点微妙的别扭和长久以来习惯性的距离感,在对上这份毫不掩饰的笨拙关切时,显得格外……不近人情。
她深吸了一口气,冰凉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决断的味道。
“羽生さん,”她开口,声音比刚才稳了不少。
他立刻应声:“はい?”(嗯?)身体微微前倾,一副全神贯注倾听的模样。
“これから…”叶冉顿了顿,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些,“『さん』付け、やめても…いいですか?”(以后…不用敬称,也可以吗?)
话音落下,冰场里有一瞬间极致的安静,只剩下制冷机低沉的背景音。
羽生结弦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不是错愕,也不是反对,而是一种短暂的、仿佛没处理过载信息的空白。他眨了眨眼,浓密的睫毛像蝶翼般颤动了一下。
然后,那空白迅速被一种极其明亮、几乎称得上惊喜的光彩所取代。他的嘴角再次不受控制地大幅度上扬,这次连洁白整齐的牙齿都露了出来,笑容灿烂得晃眼。
“もちろん!”他回答得又快又响亮,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轻快,“全然いいよ!”(当然!完全没问题!)
他甚至还无意识地用冰刀轻轻跺了一下冰面,发出一点清脆的声响,像是表达赞同。
“じゃあ…”他向前滑了一小步,靠得更近了些,低头看着她,眼睛里闪着光,试探性地、小心翼翼地吐出那个称呼,“…ゆかり?”
他的发音很轻,带着一点不确定,却又异常清晰。不再是隔着距离的“由香里さん”,而是剥去了所有客套和敬语外壳的、最直接的名字。
这两个音节被他用那种独特的、带着点黏连感的日语腔调念出来,落在耳膜上,激起一阵微妙的战栗。
叶冉感觉自己的耳根有点发热,她强作镇定地点了下头,含糊地“嗯”了一声作为回应。然后,像是要找回场子,或者说,让这种突如其来的亲近感不至于让自己显得太被动,她抬起眼,也试着叫出那个在心里默念过无数遍、却从未真正出口的名字。
“結弦…くん?”(Yuzuru…kun?)
加上敬称的“君”,试图保留一点微妙的距离感。
然而,羽生结弦——不,結弦——却像是捕捉到了什么信号,立刻皱了下鼻子,表示不满:“くん、は不要だ。”(君,就不用了。)
他表情很是认真,甚至带着点他讨论技术要点时的执拗:“ゆかりが『くん』付けするなんて、変だ。そのまま、結弦でいい。”(由香里用“君”称呼,太奇怪了。直接叫結弦就好。)
叶冉:“……”
这人…得寸进尺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点?
看着她微微睁大的眼睛和一时语塞的表情,結弦脸上的严肃绷不住了,笑意再次从眼底漫上来。他摸了摸鼻子,稍微移开了一点视线,语气放缓了些,却依旧坚持:
“俺も…ゆかり、って呼ぶから。公平だろう?”(我也…直接叫由香里了。很公平吧?)
公平?这根本是强词夺理。
但奇怪的是,叶冉发现自己好像…并不真的反感。反而有种奇怪的、像是终于捅破了一层薄纸的轻松感。十年光阴造成的生疏壁垒,似乎就在这称呼的悄然变换中,被凿开了一个小小的缺口。
她扭过头,假装去看空荡的冰场,声音闷闷的,却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极淡的笑意:“…随你便。”
“よし!”結弦立刻接话,像是得到了什么了不起的许可,声音里的愉悦几乎要满溢出来,“それで決まりだ!”(好!就这么定了!)
他心情极好地滑了一个小圈,又重新滑回她面前,仿佛解决了一个重大议题。然后,他像是突然又想起了正事,表情稍稍收敛,但眼底的亮光未减。
“そうだ、ゆかり,”他的语气变得稍微正经了些,但比起之前讨论技术时的冰冷,已经软化了太多,“せっかく氷の上に立っているんだ。ちょっと…基本のエッジの確認、やってみないか?”(对了,由香里,难得站在冰上。稍微…确认一下基本滑行的用刃,试试看?)
不再是遥远的技术布道,而是变成了一个…近在咫尺的、带着温度的邀请。
叶冉看着他伸出的手,掌心向上,和之前一样,等待着。
这一次,她没有太多犹豫。
她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指尖触及他温热带着薄茧的皮肤时,两人似乎都几不可察地微微顿了一下。
“どこから始める?”她问,声音平静了许多。(从哪里开始?)
結弦握住她的手,力道稳定而温和。他牵着她缓缓滑行起来,不再是之前那种傻气的舞步,而是最基础的压步。
“まずは…ただ滑る感覚を思い出すところから。”他侧头看她,声音放得很低,像是怕惊扰了这刚刚重建起来的、脆弱的连接,(首先…从重新找回单纯滑行的感觉开始。)
冰刀划过冰面,发出沙沙的轻响。这一次,不再是为了滑稽的表演,也不是为了极致的展示。
只是为了,一起滑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