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他的。
那个劲瘦的影子如今变成一摊血迹。
她的段冬阳。
段冬阳被抬上救护车时,已经昏迷不醒,黎思念不敢想象他的样子,警察说从六楼摔下,手臂还紧紧抱着将他推下去的那个人,血把两个人都染红了。
那个人当时就不行了,段冬阳还留着一口气,可是也是希望渺茫。
他们说他们不懂。
段冬阳工作体面,没有不良嗜好,生活规律,收入可观,可以说是这座城市金子塔尖的人物,前途一片蔷薇色。
是什么让他在深夜时分驱车来到这个废弃的烂尾楼,这里不似光洁的办公园区,皮鞋踩上去,是肮脏的,充满腐臭的,是和段冬阳不符的。
他在会见什么人?又发生了什么争执,最后发展成械斗,以至于付出生命?
警察在段冬阳的车上发现大量利器,一些被他带上楼,一些被留在车上。
他们怀疑段冬阳踏进门的那一刻,就做好同归于尽的准备。
只是想不通。这个前途光明,年富力强的俊朗青年,究竟和这群社会边缘人物,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你死我活不可。
他们只知道,与段冬阳缠斗的那四个人中,有两个是最近刑满释放人员。
可这两个人的刑期皆长达十余年,入狱时,段冬阳不过是个刚满十八岁的孩子,怎么会和他们有过节呢?
鄢敏没听完,就颤抖着声音问,其余是不是有两个姓冯,一大一小,父子关系。
对了,都对上了。
鄢鸿飞脸刷地惨白,鄢敏从来没见过老豆这样憔悴过,仿佛风中老树,摇摇晃晃。
她急忙上前扶住爸爸,听到他嘴里喃喃:“造孽,这是造孽。”
在那四个人的住处,找到大量与鄢敏相关的新闻报刊。
警察指着其中一张结婚照,问是不是她,里面是她和苏长明,依偎着,笑容甜美。
现在那四个人都已故去,段冬阳陷入昏迷,他们只能来问鄢敏。
鄢敏看着那相片,泪就滚下来了。
爸爸反手握住她的手,“哭吧,孩子,哭吧,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能保护你,害了别人。”
鄢敏侧过脸,仿佛要把为妈妈的泪,为弟弟的泪,这些年的委屈,那些年没有流出来的,全部落完。
抽噎后长叹一口气,父女俩难得的平静,竟多亏了段冬阳,迟来的父女情谊重新萦绕心间,坚强毁于一旦,可是鄢敏却难以感到欣慰。
最后警察告诉她,段冬阳坠楼昏迷前,曾打出一通电话,是给她的,他们问她,他说了什么。
鄢敏摇头,她竟然没有接到。
鄢敏看到铺天盖地的红,眼眶肿胀出血,脏器爆裂摩擦,肋骨插进肉里,风吹过都是刺骨的疼。
她难以想象,段冬阳拨通最后一通电话时,正忍受着怎样的痛苦。
他在想什么?
这个时候,他应该拉开干净的蕾丝窗帘,泡一杯咖啡,白色的热烟袅袅。
他应该在洗热水澡,应该在看报纸,应该在浇花。
唯独不应该在这里。
像他那样自私的人,像他那样自我的人,像他那样自爱的人。
他比别人更珍惜自己。
从来不会踩井盖,锁门要锁三次,吃自己种的蔬菜,每周都去健身,即使云雾天也会晨跑。
他种的菠菜还没有收呢,他怎么会放弃生命?
为了她?
他以为除掉她害怕的人,她就会留在这座城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