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叶山莉奈醒来的第一件事,是去翻枕边的圣经。在无人知晓的日日夜夜里,她都是把自己和行善避恶的教条捆绑在一起,以殉道者的姿态苟活下去的。
可一直到了昨天,她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这样强大的精神。
她不是这样强大的,稳定的人。不是圣徒,不是殉道者,不是跟随圣主步伐稳健行走的以苦难为饵料的强健灵魂。她害怕苦难,她和那些伟大的苦行僧不同,她发自内心地,期待自我的幸福生活的到来。
当她站在书架前,触摸着那一抹烫金痕迹时,她才发现自己多么愚蠢。千叶山莉奈想,既然她已经看透了自己的本质,认清了自己是个多么愚钝不可救药的物质的人,那她就没必要再读这样的著作了。
自然也没有看到,夹在中间的支票。
身上的淤痕还清晰可见,千叶山莉奈可以从身上的每个咬痕抓痕吻痕中,分辨出每一个红印背后的故事。昨晚的经历清晰可见,她被翻来又覆去,怪不得别人说性是死亡也是重生。在她人生的这19年,第一次有人刺穿了她。小腹的酸胀感到了现在也难以消解,就好像有些东西一旦刺穿就再也无法愈合了。痛苦和快意也共生。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明明决心要做一个颠倒的人,明明已经为了这样的决心付出了努力也付出了自己。可为什么她的状态还没有好转,为什么幸福的大门还没有敞开,为什么她的脑海浑浊又痛苦。身上的痕迹清晰可见,痛楚和快意,咬痕和平整,青紫与白皙,身上的反映就像幸福和苦难一样是无法相触的背面。
就像身处苦难的她一样,永远无法触及明明触手可及却处于硬币背面的幸福。
她去洗澡,抹去自己身上的痕迹。
热水洗到一半又没有了。
冷水滑过肌肤。有一种凌迟感,像是精神上的自戕。
自戕。
她要去死。
她出门去。
浑浑噩噩地出门,低着头,弓着腰,她没有衣服可以遮挡脖颈上的痕迹。走在路上,就好像对全世界宣告她昨夜是一个被刺穿的人。她感到羞耻。
中途听见房东奶奶的声音。
她又藏起来,不敢和她见面。
“莉奈那孩子,房租怎么……真奇怪。”
她已经好久没交房租了。
垂下头,流下泪,心在堵塞,她知道房东太太是个好人,可她没办法去做一个回馈好人的人。她是个再烂不过,再差劲不过的坏人。
把自己的头低到尘埃里去。千叶山莉奈决心去死,也决心在死之前把拖欠的房租还给奶奶。
可她到底要怎么拿到钱呢?
思维在发酵。
有一种力量在冥冥之中,引导着她。
一直到未来的某一个时刻,千叶山莉奈都坚信此刻是上帝的指引。又或者说,这个世界上的每一刻都是上帝的指引。她走到电话亭,开始拨打电话。
“你好……是凯杰先生吗?”
“……诶?我不是哦,”电话那头传来女声,“是不是打错了呀。”
她打错了。
“你好,是凯杰先生吗?”
再拨打一遍。这次手也在抖。刚刚手也在抖。无休止地颤抖。
“滚啊,什么凯杰,老子不认识。”
第三次。
第三次。一定要打对。
她要哭出来了,哑着声音说:“你好,是凯杰先生吗?”
电话那头久久没有人声落下。
她以为自己又打错了。想要挂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