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声又响起了。
温柔的,平静的,带着淡淡讶异的男声:“你是……莉奈?”
“我是。”她的声音像小动物一样,急忙又温顺。
对方又是好久没有说话,像是在思考些什么。
莉奈的手心浸出汗,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她的声音害怕到发抖,就连眼前的视野也开始模糊。她饿到要昏过去。
过了足足有两分钟,她才听见凯杰的声音。
“找我有什么事么,”他笑眯眯的,她的名字在他舌尖流连,听得她犯恶心,“莉奈?”
凯杰是她的大学同学。
据说是市长的儿子。或者说,他的父亲快要当上市长。
他很早以前就展现了对她的兴趣。这也是难免的事,毕竟她看上去是那么贫瘠,那么好欺负,又恰巧长得独特一些。欺负她总比欺负别人要来得容易。
“下午可以见一面吗,凯杰?”莉奈望着电话机上清楚复杂的按钮,透明墙壁里映出自己打电话的模样,就连透在衣服里的痕迹似乎也能看得清晰。
她的声音极为怯弱。
“好呀,莉奈,”即便看不到电话那头他的脸,莉奈也知道凯杰一定勾着唇角,“下午——八点,怎么样?我想我们会过一个美满的夜晚。”
莉奈点头,怯生生地说:“好呀。”
她挂断了电话。
明明应该害怕的,明明刚刚确实是在害怕的,可她在听到凯杰话音的瞬间,为什么语气是那么的平静呢。就好像她是一个天生的,命中注定的,擅长说谎的人呢?
心脏在颤动。
……不,也许颤抖的不是心脏,而是她的灵魂。
晚上八点。
她又要熬到八点,拿着自己所剩无几的钱财度过一整个白日。她开始恨凯杰,又恨母亲,恨继父,恨自己。恨自己找到了实习却又失业,要是当初妥协了该多好。
为什么要这么珍视自己的身体呢?
她接下来做的第二件事,是去邮局。
她把自己被凯杰骚扰的证据存成相片,发给母亲还有继父。还写了一封信,声称凯杰有性虐倾向。她马上就会死掉。她现在已经死了。
她在邮局里站了很久,阳光洒进来,洒在她身上。千叶山莉奈觉得世界是那样的光明,前途是那样的逼仄,她真想一死了之。可她还有钱没有还。奶奶也不容易。
等到她死掉,母亲和继父自然会去找凯杰的。
不会报警,但一定会去要赔偿金。
凯杰的父亲最近在竞选市长,和他们这种小市民不一样,他更要脸。他不想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就一定会给赔偿金……应该会的吧?莉奈不确信地想。
莉奈想给母亲留一封信。
在生命的尽头里,她想要写「其实我一直很委屈」「为什么你好像对哥哥比对我更好」「你到底爱不爱我」这类话。写到最后却又感觉索然无味了。味同嚼蜡。
撕掉纸。
扔进垃圾桶。
她转身去借贷。
她贷了半年房租,保人填的是母亲。想了很久,又填成父亲。接着,她又蹑手蹑脚地回到出租屋,把钱放到了以前交钱的地方。最后拿走一把小刀。
她又走了。
千叶山莉奈吹着冷风,心想,这是她最后一次面对这个世界了。
等到她死了,收到信的母亲和继父一定会来找她——不,准确来说,是去找凯杰要赔偿。这时候,她所填写的贷款也会生效,黑帮会逼着继父他们把钱还清。
之所以要借钱先把房租还上……大概是因为,她害怕继父他们不愿意给奶奶租金。
莉奈想着这一切,心底突然无比畅快。
她已经决定要离开这个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