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回到麓山客舍,赢秀下车没多久,瘐安也到了。
赢秀担忧爹爹的身子骨,松开牵着谢舟的手,上前搀扶瘐安。
谢舟立在原地未动,垂眸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掌心,就在刚才,少年还和他十指相扣。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点点温热,慢慢冷却了。
“爹爹,这是谢舟,”赢秀扶着瘐安朝他走过来,瘐安忙着低头咳嗽,咳了好一会儿,终于腾出空看向那位白衣门客。
门客身形颀长挺拔,白衣清冷,五官冷肃昳丽,以一条素带束起漆发,自发间垂落的单薄纨素中和了他眉眼的锋利,倒有几分雅正温润。
对方恰好看了过来,准确来说,是先看向赢秀,才循着赢秀的视线看向他,仅仅对视了一眼,瘐安后颈无端泛起津津寒意。
他怎么觉得,这个谢舟绝对不简单,不像是士族门客会有的气质。
……倒有几分帝王之相。
谢舟平静地接受赢秀养父的审视,低下头,平视瘐安,“瘐公不妨暂住在敝人府上,若是有什么缺的,尽管和他们说。”
他语气温煦,说的话也十分客气有礼,瘐安却没来由地警惕,这些年来东躲西藏躲避追杀,他对杀意极其敏感,尤其是手上沾过人命的,他一看便知。
眼前这种温和端方的青年,很明显是上位者,生杀予夺,只在一念之间。
赢秀见爹爹出神,连忙悄悄地戳了他一下,小老头用余光瞪了他一眼,对谢舟翩翩有礼道:“有劳有劳,那在下便腼着脸住下了。”
安置好爹爹,赢秀正要离开爹爹居住的楼台,瘐安却猛的拉住了他,一脸严肃:“你仔细和我说,你到底是怎么认识那个门客的?”
“爹,人家不叫‘那个门客’,”赢秀认真地纠正:“人家是有名字的。”
“行,你给我说说,”瘐安知道他生性执拗,“你究竟是怎么认识谢舟的?”
赢秀正要开口,屋外僮客骤然叩门,说是要给瘐安添置陈设。一群人抬着流水似的物件在外侯着,赢秀不好多说,只得先行离开。
回到静室,赢秀一眼便看见谢舟正在廊外站着,低声和面生的僮客说着什么。
府上总是有许多人来来去去,面孔陌生,行事态度却几乎如出一辙,同样的谨慎肃穆,态度恭敬,那僮客远远看见赢秀,立刻收了声,俯首朝他作揖。
赢秀本想等他们说完再开口,既然已经被发现,也不藏着捏着,抬手一揖,向他回了礼。
摈退僮客,谢舟看向赢秀,不经意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去建康?”
赢秀在心里算了一下日子,老实答道:“大概就这几日左右。”
他找琅琊王氏要了一笔银子,足够爹爹后半辈子的生活。
他已经和爹爹说好了,等他离开江州,爹爹便会用这笔银子寻个安身之地,不会留在麓山客舍。
来日必定要和谢舟分开一段时间,他也不好让爹爹一直住在谢舟府上,总得早做打算。
不知是不是赢秀的错觉,他总感觉门客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看穿他在为至亲之人谋划退路,所幸谢舟什么也没说,让赢秀松了一口气。
“我已经派人打点行箧,做好准备了,你要动身便和我说,”谢舟有条不紊道。
有谢舟在,仿佛什么也不用操心,只要做出决定,他便会帮忙做好一切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