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众臣或老或少,神色各异,年轻的臣子没有听过寿春坞主案,一脸迷茫,年长的臣子讳莫如深,不敢妄言。
那位跪在大殿中央的朝臣脸色微微一变,他当年在尚书台任职三公曹,此案不仅由他经手,他还是主审官。
左思右想,想不通陛下为何会提起此案,他压低头颅,语气谨慎:“陛下,此案确是微臣审理,如今已经过去十几年了,微臣也不记得细枝末节了。”
漆黑垂帷后,帝王非笑似笑,眼眸冰冷淡漠,“此案疑点重重,以爱卿之见,该如何是好?”
那位尚书面色骤然苍白,鬓边冷汗津津,他勉强镇定下来,重重磕了个头,“陛下,微臣愿重审此案!”
话音甫落,众人相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见了波澜,陛下要重审寿春坞主案?都过去多少年了?瘐家人都死绝了,即使翻了案,人死万事空,何必白费功夫。
圣心难测,他们也不敢开口,只能默默低头,生怕自己被注意到。
煌煌大殿里,片刻死寂。
尚书以头触地,四肢百骸泛起刺骨的津津寒意,未知的恐惧压弯了他的脊柱。
“此案确实要重审,”
高处遥遥传来帝王的声音,很轻,漫不经心,蕴含着生杀只在一念之间的残忍,“来人,把他拖下来,好好审问。”
那位尚书骤然抬起脑袋,鬓发被汗水湿透了,脸颊惨白一片,像是没了魂似的,身体瘫软,被守殿的禁军拖了下去。
天子堂前,白日还是珍饰盈列的权要,夜晚人头落地,举族被抄,这是常有的事,谁也不觉得稀奇。
他们只是愈发低下颈项,屏住呼吸,试图降低存在感。
愈是寂静,玉碟碰撞声便愈加明显。
年轻的臣子忍不住好奇地抬眼望去,想看看究竟是谁胆子这么大,竟敢在这个关头大喇喇地用膳。
透过垂帷,隐约能看见坐在凤椅上的少年正在专心地对付一道菜肴,看不出一丝一毫畏惧。
他不怕陛下,甚至还指挥陛下给他布菜。
这般娇纵,陛下如此宠爱他,着实出人意料。
那大臣还想细看,冷不丁对上了陛下冰凉漆黑的目光,心中一寒,迅速低下头,有些悚然。
“陛下,寿春坞主案过去多少年了,尘埃落定,何必再查?”谢氏隐在苍老眉眼间的微笑已经彻底消失,唇角微弯,笑意不达眼底。
不远处,谢岿举起金樽,慢慢地抿了一口清水,身为建章谢氏的主公,他素来安贫乐道,素退为业、处贵遗权,身处京畿,如寄身山林。
再过几年,他也要乞骸骨,功成身退了,隐居南山。谁能想到,陛下竟然突然提起寿春坞主案……
帝王听到谢氏的话,冕旒下,昳丽冰冷的脸上并没有什么情绪,“与其插手寡人的太极殿,怎么不管管您的慈宁宫?”
言下之意,便是在指责她不该论政,插手朝堂。
谢氏脸上仅剩的一点笑意也快要消失了,她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心腹立在她身后,附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谢氏那张慈悲面容再也维持不住,她冷冷地看了皇帝一眼,在心底暗骂了一句:“疯子!”
这些年来,她费尽心思安插在太极殿的细作,全部被揪了出来,皇帝把他们的尸首送到了慈宁宫,不仅如此,甚至还把她培养的羽翼一并剪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