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下一秒,他抬起了头,朝她躲着的树干望过来。
穿过树桠和蝉鸣,浮动的树影仿佛没有阻挡,他的视线就那么直接地、毫无保留地落在了她躲着的地方。
灯光朦胧柔和。
他抬头望过来的一瞬间,瞳孔也被映成灯光的颜色。
蝉鸣在这一刻放大,又戛然而止。
她不情不愿抱着树干慢慢地往下爬。
但爬上去容易,因为当时在气头上,每一步往上都爬得格外有劲,下来的时候却已经蹲得腿根都酸了,每一步都爬得艰难。
爬了半天不见底,往下看一眼。
——好高!
那点在气头上爬上来的胆子全都没有了,她颤颤巍巍顿在那里,抱着树干,不敢再往下动。
这时听到梁嘉禾的声音:“跳下来吧,我接住你。”
她颤颤巍巍再看了一眼距离地面的距离,吓得有点哭丧着脸,“我才不要。”
“别害怕,已经不算高了,我会接住你。”
蝉鸣嘈杂的夏夜,他的声音柔和,意外的让人感到安心。
她腿脚都酸了,到底还只是小孩子,怕得发软。
梁嘉禾就站在树下,双臂张着,声音温和:“没关系,相信我。”
她有点害怕声音发颤,语气却还要面子地威胁他:“要是摔伤了怎么办。”
“不会。”
“我不要。”
他就这么耐心地等着,树上的蝉鸣一声高过一声,风也越吹越急,乌云摇摇欲坠。
小时候的面子比天还大,她还是自己扶着树干颤颤巍巍往下爬。
夏天的暴雨却很快就兜头落了下来,豆大的雨点坠落在她的头发上、胳膊上,越落越快。
酸软的手脚因为害怕最后还是脱力地摔了下来,但好在离地面已经不高,梁嘉禾在下面早有准备,稳稳地接住了她。
可她摔倒的姿势太难看,几乎是搂着梁嘉禾的脖子挂在他的身上。
他接得很稳,只向下沉了一下就把她落地放下来。
她还沉浸在摔下来的恐惧里,死死闭着眼睛抓紧他的脖子,抱得死死的,一副自己马上就要死掉了的样子。
如果被其他小伙伴看到,肯定会立马嘲笑她,这么一小截高度摔下来都能怕成这样,平时还吆五喝六当老大呢。
但她没有听到一声嘲笑。
反而听到他安抚地说:“已经下来了,没事了,雨很快就会下大了,你快点回家吧。”
劈头盖脸的雨水啪地砸在她的眼皮上,夏天闷热的暴雨下得突然又迅速。
她睁开了眼睛时,看到枝桠在闷热的雨里摇晃成影,笼罩在他们头顶的昏黄路灯,大颗大颗的雨水坠落。
依稀落进他的眼睛,竟然像划落的流星。
年幼时,父母总是数落她不懂事,喜欢骂她是不知好歹的犟骨头。
她想,她应该真的是不知好歹的小孩吧,不然那天也不会因为突然觉得面子难堪而不领情地甩开他的手。
“有什么关系,反正雨总会停。”她佯做凶狠的幼稚威胁:“不许对别人说你在这里看见过我,不然你就死定了。”
然后拔腿就跑。
可是往后十几年和他形影不离,竟然也是从此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