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宁原本还能咬着牙齿不肯落泪,但母妃的怀抱实在温暖,在眶中盘旋已久的泪水终是忍不住坠了下来。母女俩本来见面的时候就不多,本来就思念已久,没想到今日相拥,竟然已是沦为如此田地。
易殊想去追王延邑的脚步一顿,毕竟昭宁同样是重要,正在犹豫不决之时,抬眼却对上李自安的目光。
太子殿下没有开口,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易殊心间郁结的一口气脩然就散了,他凝滞了一瞬,便微微颔首,毫不犹豫地转身随着人群往殿外走去。
王延邑的身影很好找,若干飞速往外走的身影中,只有他们一家人最慢,王琼虽然能拽着王延邑走,但王延邑这几年也愈发有力,也能稍稍抗衡一些。
易殊侧身躲在殿外柱子后,从袖中取出一颗熟悉的曜石,向着王延邑的方向掷了过去,不等看清东西落在何处便重新躲了回去。
王琼抓着王延邑是用了死力,王夫人看自家儿子被拽得面红耳赤,有些心疼地擦拭着他额角滑过的冷汗。
王延邑尚且挣扎不过王琼,又怕太用力伤害到母亲,只能像被按在案板上的鱼一般徒劳地张着腮大口呼吸,脑海中只叫嚣着要找机会猛地甩开父亲,要陪在昭宁身边。
脑袋都因为呼吸急促而有些发晕之时,却突然感觉小腿一疼,他喘着气低眉一看,一颗圆滚滚的曜石滚到自己脚边。
躁动的心突然安定了下来。
“父亲……”王延邑在被捂得窒息的间隙终于挣扎着开口了。
王琼没耐心理他,大庭广众他这样锢着王延邑已经够丢脸了,但是若放开王延邑,只怕他以后不仅是没脸出现汴京,而是没命出现在汴京。
他也不是目盲心瞎,自然知道自家儿子对公主起的心思,就算是他不主动去了解,也有的是人旁敲侧击,虚情假意地打探。
王延邑现在年纪也不大,但如今有军功在身,模样也俊,自然不乏有人想结为亲家。但王琼很清楚王延邑的习性,知道自己越是想要他做什么,对方就越是要做相反的事情,所以也就没有催促王延邑的婚姻大事。
当初虽然顾忌公主的身份,并不愿意让王延邑成为驸马,唯恐树大招风。但细想昭宁公主虽是公主,但只是恭亲王之女,并没实权。若是王延邑因此不去战场上拼命,那么自己一把老骨头,就算身上的压力多些也无所谓。
只是如今既然离国的人来求亲,那这蹚浑水,他王家无论如何都不能参与了。
他已经纵容了王延邑这么多年,如今这件事情,说什么也不能让他胡来了。
王延邑皱着眉去看母亲,喘不过气才咳嗽两声:“母亲……母亲,我,不,会,冲动的。”
王夫人见他这样,心中不忍,但有些事是碰不得的,她抬手拍拍王延邑的肩膀,温声道:“听话,跟娘回家。”
“我今日不是什么赏赐都没要吗,”王延邑咳得整张脸都皱起来了,道,“我不去见她,我就跟太子说两句话。”
王琼没听完就一口回绝:“他哪里有时间理你。”
“母亲,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王延邑不再乞求王琼,只是咬着牙望着王夫人。
王夫人眼角也泛起泪花:“母亲知道你心里难受,若是陛下将公主许给汴京中哪家,我们必然替你争取。只是如今这种状况,我们拿什么跟斗呢?你父亲这些年已经很不容易了。”
“嗯……”王延邑挣扎的动作一下子顿住,他重重吐出一口气,“我知道,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王夫人叹了一口气,望着地面,轻声道:“松手吧。”
王琼看了一眼夫人,最终冷哼一声,放开了对王延邑的桎梏。
王母挽着王琼,头也不回地向外面走去:“你父亲与我在宫外马车等你,一刻钟的时间。”
王延邑垂着头,一声不吭,良久没什么力气地应了一声好。
等人走远,他才缓缓低头捡起靴子旁边的曜石揣进袖中。
易殊等王延邑走过来,便将人拽进旁边的假山丛中,担忧的目光上上下下将王延邑扫了一遍,率先开口:“你现在怎么样?”
其实这是废话,王延邑的状态一看就不好。不只是他被王琼拽得凌乱的衣裳,还有此刻已经失神的眼睛。
“我没事,”王延邑一如既往的口是心非,“她怎么样?”
“我不知道,”易殊轻蹙眉头,但是如今两人之间总得有一个打起精神,他望着王延邑郑重其事地道,“殿下在那里,不会有事的。”
“听说离国日头太晒,人在外面呆一整天能被烤干,昭宁从小在汴京长大,怎么受得了?”王延邑靠着假山,声音有些恍惚。
易殊只觉得王延邑过于悲观,八字都还没一撇:“恭亲王就这么一个女儿,连李禛都比不过她,宝贝着呢。为了兄弟和睦,陛下顾及恭亲王,万万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王延邑双眼放空,已经听不进去易殊说话,自言自语:“她自小进宫,好不容易可以熬到回王府生活了,就一纸婚书送去千里之外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明明是一国公主,怎么一切都由不得她。”王延邑抬眼望着天,竟是第一次落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