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凌霄睁开眼的时候,四面相当寂静。
入眼是片干净洁白的天花板,贺凌霄直直望着,尚还未能从混沌的旧梦中完全醒过来,兀自发了一会呆,转过头,才发现旁边坐着白观玉。
贺凌霄一愣。
白观玉看样子已经坐在那很久了,见他醒过来,没有开口叫他,也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他只是坐着,目光静而淡的看着贺凌霄。贺凌霄对着他发了一会呆,当下难分梦里梦外,好半天没有任何反应。
两个人便如此沉默着互相望着彼此,过了会,到底还是贺凌霄先开了口,开口想叫他,嘴张开了却又是一愣,他好像没能发出半点声音。
他反应过来自己昏过去时中过丁景的毒,白观玉发现后应当已帮他将毒祛了,现下应当是残毒影响,暂且说不出话来了。
这个想法一回来,他又注意到四周不是太静了,似乎是他也听不着声响了。他自己感受了下,四肢尚好,内里也没什么不适,好像受影响的只有听不到声音和说不出话两样。丁景给他下的毒不知具体是什么,但看当日马孰毒发的惨状多半是什么会叫人五脏溃烂的毒。
内里无碍只发于浅表,这是好事。贺凌霄正在那发呆,脑中忽有个声音道:“你中的毒已散净了,现下耳口失能是受了余毒影响,只是暂时,很快就会好。”
这声音掷地有声,一下便将贺凌霄飘到不知哪里去的思绪拉回来了。白观玉是用了传音,可叫他不用耳也能听到,贺凌霄听了他的声音,下意识掀开被子跪直了,张口想说“多谢”,又想起来自己如今不能说话,只好沉默地将头低下去。
白观玉却也不说话了。
天地寂静,贺凌霄耳边的尤其静。他没敢抬头,不知道白观玉面上是个什么表情。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又想到方才梦里的事,思绪又飘远了。
李馥宣当年求他去向行春提一嘴他的名字,贺凌霄是软磨硬泡,旁敲侧击地讨好了行春三天才叫他动了收徒的念头。李馥宣还算争气,年末果然是头名,如愿拜入了行春门下。只可惜造化弄人,入了内门刚满半年,还未等他学会那味药他的家中便起了一场大火,一家四口人,一个没剩下。
白观玉虽告诫了他不要再和谢寂见面,但后来有次下山机缘巧合又见了面,贺凌霄认为人的品行不应由正邪区分,这话说出来有些自相矛盾,但贺凌霄真这么觉得,“正邪”两字谁定下的呢?它能叫谢寂不是谢寂,贺凌霄不是贺凌霄吗?人向来喜欢用黑或白给谁定了死罪,说来还是以偏概全,好像黑的就一定会滥杀无辜,白的就一定风光霁月似的,岂不狗屁。
两人交好,自那之后常结伴出游,同惩恶扬善出生入死,这件事大概就是他曾瞒着白观玉做过的最叛逆的事,没想到他阳奉阴违的那套竟有朝一日也会用到自己师尊身上。
贺凌霄想了一圈,又转回来。他抬眼看了眼白观玉,发现白观玉没移开视线,还是一直在看着他。贺凌霄不能说话,也没传音的本事,于是小心地朝白观玉连口型带比划,问自己能不能问他一个问题。
白观玉看着他,没有说话。道袍袖子一挥,便有纸笔落在了贺凌霄眼前。
贺凌霄双手捧着接住了,知道白观玉这是要自己写给他看。他将纸在旁侧桌上铺平了,一笔一画写道:弟子斗胆,想请……
字写到这里,白观玉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礼节话就免了。”
贺凌霄手一顿,两笔将先前写的划了,干脆写道:华易山为什么没了?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他写完后将纸拿起来,面向白观玉。白观玉的视线落在那上头,沉默了会,道:“华易山的冯取泉,你当认识。”
贺凌霄点头,他可太认识了,冯取泉乃当年在华易地位颇高,谁见了都要称一句闻山真人。白观玉接着说:“混战后一年,冯取泉认下自己勾结了山外邪修加害掌门懋高的事,他早知此事与你和谢寂无关,当时不过是急于找人顶罪。”
贺凌霄写道:仅此而已?
白观玉点了头。
贺凌霄自己思索了下,又写:他后来如何了?有没有说出勾结的邪修是谁?华易山就是因为这个才没有的吗?
白观玉淡道:“杀了。勾结的人与当年六恶门有关,也杀了。是。”
六恶门,贺凌霄眼睛垂下来,写:当年谢寂曾言腐龙现身,六恶门开,天下大乱。上回门开未见那条腐龙现身,但那日血云异象时弟子曾隐隐听到过一声龙啸,丁景也言他冒用我是得了六恶门主的帮助,这条腐龙就是六恶门主?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