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秀来时没有带剑,他叹息一声,慢慢回过头,一双眸瞳清澈锐利,潜藏着难以言喻的危险,“你非要送我一程么?”
刺客漂亮,却又危险,构成一种极致的、令人心醉的美。
望着这张脸,郗谙痴痴地出神,骤然笑了,笑容越扩越大,他正要吩咐府兵将赢秀拿下,在无人之处打断筋骨,用红绳五花大绑,送到私邸。
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际——
“等一等,”
寂静长夜里响起一道温和,平静的声音,可想而知,说话的青年必定性情温润,心底良善。
循声看去,一辆低调的马车一直静静屹立在不远处,马车内的主人从始至终不发一言,以至于谁都没有注意到它。
赢秀骤然眼睛一亮,想到什么,不由微微蹙眉,小幅度地活动了一下筋骨,顺带将系在高马尾上的发带扎紧了。
人辇上的红衣少年不耐烦地收回视线,正要抬手,却听马车内的人继续道:“我来接赢秀归家,就不劳烦你了。”
面对数百府兵,独自坐在车轼上的年轻车夫好似全然没有看见,神色平静,眉眼甚至带着淡淡笑意。
莫名的,那抹散漫轻慢的笑意让郗谙有一丝隐隐的不安。
他忽略掉心中的不安,任由座下的僮客对那人解释道:“我们主君是高平郗氏少公子,郗谙。”
放在平时,一听到高平郗氏少公子的名号,无论是巨贾,世吏,乃至地方豪强,两姓士族都会前来逢迎,自觉将他们少公子想要的东西奉上。
然而——
一片寂静。
就连那车夫脸上轻慢从容的笑意都不曾消失。
马车内的青年没有再开口,对于享名江左的衣冠士族毫无反应,那年轻俊美的车夫甚至好整以暇地叩了叩车轼。
“我家主上是来接人的,麻烦你们少公子让让。”
郗氏僮客一时无言,难不成天底下真有如此孤陋寡闻的人,竟然连与天子共治江左的四大士族也不知晓。
倘若知晓,又怎会是如此态度?
郗谙脸上残留的笑意慢慢褪去,能在江州遇见赢秀,实属意外之喜。这两年来,他准备了很多东西对付赢秀,在此之前,得先把这个挡路的人解决掉。
赢秀身有天子御赐的符节,明面上不好伤他,至于马车内的人……可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谢舟!”
赢秀朝那辆熟悉的马车喊道,车夫朝他看来,却见少年抬头一掷,一个闪着粲然白光的东西如流星掷来,“接住!”少年喊道,车夫下意识伸出手臂,长臂一捞,将那东西握在手里。
借着车檐下的琉璃灯一看,躺在他手心里的,赫然是那道天子符节。
车夫脸上散漫的笑意缓缓褪去,褪成一片平静,恭敬地将符节递给马车内的青年。
郗谙先是一愣,意识到那是什么,陡然大笑,那张年轻俊丽的少年面孔满是阴沉沉的笑意。
“赢秀,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这幅性子。”红衣少年笑得畅快,“你把符节给了他,你还算是持节使么?我纵使杀了你,也没人敢说一句话。”
四面重围。
少年刺客孤身一人,没了最大的依仗,却露出一个轻浅的笑容,“你可以试试。”
他甚至偏过头,朝马车内一直静默的人喊道:
“谢舟!你先回家,我等会儿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