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舟看着这双眼眸,浊世清明,惟他一人而已。
“我命人给你找卷宗来。”
他说。
这不算什么大事,一个乱臣贼子,既然赢秀在意,如果真能查出什么端倪,为他翻案也未尝不可。
赢秀笑起来,仰头轻轻吻了他一下,少年闭着眼睛,亲得没头没脑,恰好亲在谢舟锋锐的眉弓上。
谢舟低下头,放低姿态,平视着,让他的吻落在自己的唇上。
有皇帝的吩咐,廷尉很快将卷宗送来了,分门别类地堆放在紫檀案上,其中便有关于寿春坞主的卷宗。
赢秀抱着卷宗,席地而坐,看得入神。
上面记载的内容,与九尺爹爹和他说的差不多,瘐明通敌叛国,先帝下令夷其九族,一个个陌生的名字从眼前掠过……
赢秀的目光停在其中一道名字上面,明昔鸾,被世人称为赦夫人,出身流民,一代赫赫有名的女将,令羌族闻风丧胆。
这是他的母亲。
赢秀盯着那个名字看了很久很久,试图在脑海中想象母亲的面容和身影,想了半天,依旧是朦胧的一片。
他目光向下,看到了当年向先帝检举此案的人——
一个眼熟的名字,王誉。
此人当年是瘐明身边的行客,自诩瘐明的亲信。
瘐明通敌造反的一系列证据,也是他亲自呈上的。
赢秀脸色骤然一变,王誉,江州别驾,现中书省散骑,琅琊王氏的家臣。
彼时,徐州广陵。
自从南朝今年最后一场大雪过后,琅琊王氏便闭门不出,昔日柳陌花衢的琼花台一片寂静。
堂前赫然摆着一副副棺椁,那是从京师送来的,里面装的是刺客的尸首。
数十位刺客,几乎零落成泥,看不出原貌。
这是警告。
天威浩荡,世上最锋利最可怖的铡刀悄无声息地悬在琅琊王氏的颈侧,随时都可能落下。
越是未知,越是恐怖。
纸钱纷落,像是又下了一场大雪。
长公子一身缟素,坐在那数十副棺椁前。
他分不清哪个是赢秀,生怕赢秀死后受了委屈,便把每一副棺椁里的尸首都当做了赢秀。
他是个没用的兄长,因为得不到运河的漕运之权,被家中的庶出子弟钻了空子,忙于族斗,疏忽了赢秀。
导致赢秀被王道傀命令去做那等危险之事,刺杀暴君,命如悬丝,一去不返。
长公子坐在棺椁前,眉眼苍白,踉跄着起身,送走一副副棺椁。
这是大逆不道之举,家父在世,他穿着一身缟素,替人守灵,这是在明晃晃地诅咒王道傀。
族中议论纷纷,王守真毫不在意。
他亲眼看着棺椁一一下葬,回望琅琊王氏风雨飘摇的百年门庭,抛下象征着长公子印记的玉令,转身离开。
高坐在帷幕后的王道傀听完下人回禀,眼皮都没有睁开:“他是士族子弟,岂能如此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