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拉上被衾,蒙住脑袋,准备再睡一觉。
“赢秀,”谢舟叫住了他,赢秀假装没听到,继续窝在被子里面,“是寡人错了。”
用被子蒙头的少年骤然掀起被衾,探出毛茸茸的脑袋,睁大了眼:“你说什么?”
——你错了?
一时间,赢秀脑袋里闪过无数句民间对昭肃帝的评价,什么暴虐,残忍,什么夏桀再世……
文人雅士每年都会在山阴兰亭举行月旦评,自从永宁元年开始,年年都会隐晦地骂昭肃帝是暴君,残暴不仁,手段狠辣,令人闻风丧胆。
这样一位备受世俗贬抑的君主,他说,他错了。
赢秀思绪有些凌乱,怀疑自己没睡醒,还在梦中,一把蒙上被衾,闭上眼,直挺挺地躺了下去。
闭上眼,睁开眼,耳边还回响那句:“我错了。”
赢秀猛的掀起被衾,想象着自己恶狠狠地拷问谢舟:“你错哪了?”
他一开口,说出的却是:“这半年来,明知我把你当成门客,你非但不纠正,还将错就错。”
少年顿了一下,继续问道:“那段时间,你在想什么?”
谢舟没有立刻来救他,或许是忙,或许是不想因此暴露身份,更何况,当时他和谢舟,也没有好到那个程度。
赢秀唯一纠结的是,倘若他是皇帝,明知对方是刺客,或许他根本不会和刺客做朋友,更不可能伪装身份去和刺客谈恋爱……
刺客多危险啊,三步杀一人,剑尖一出,人头落地。
谢舟难道不会怕吗?
帝王不再看满山的奏折,透过重重纱幰,低眉凝视着赢秀。
赢秀的心思一看便知,天底下再也没有比这更简单更纯澈的人了。
“那时我在想,”帝王慢条斯理地回答他:“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
天真,赤忱,不谙世事。
像剑锋,又像日光,明亮,粲然。
他要摘下一捧日光,放在森罗大殿里,长长久久的陪着他。
赢秀听不明白,但是想到谢舟说他错了,他心底的气顿时消了大半,鼓着腮帮子,磨了磨牙,“那我原谅你了。”
谢舟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容叫赢秀有些片刻的晃神。
帝王平静地想道,还是那么好骗,他的赢秀。
他又想起赢秀进宫刺杀前一夜。
赢秀来找他,满脸局促不安,小心翼翼地对他说,他不爱这张脸了,他看腻了……
帝王心底一片冰冷,如果真有那一日,他就递给赢秀一柄刀,让他把这张脸改成他喜欢的模样。
要是赢秀都不喜欢……
谢舟盯着赢秀的眼睛看了看,赢秀莫名脊背发凉,后颈冷浸浸的,危险感油然而生。
他只当是天气又转凉了,爬起身,一把抱住谢舟。
谢舟攥住赢秀的手,看向他,似乎终于想起什么,道:“明昔鸾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