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指尖微微收紧,轻轻抬眸,看了一眼隐匿在暗处的暗卫,缓缓移目,眸光落在使者身上,视线森冷,隐约透出淡淡的杀意。
有道是,两国开战,不斩来使。
……那又如何?
玄武湖上,体壮如山的羌兵歪头,摸了一把脸上的血迹,打量着眼前精致秀气的少年,咧开嘴,桀桀笑了两声,善意地询问道:“就你?”
他颇有善心,转头看向阅武台,伸手指了指赢秀,用羌语问道:“他?”
这个少年,还不够他塞牙缝的。
相比一脸不屑,半个身子淹没在湖水中的羌兵,赢秀立在水面,翩如惊鸿,两人对比鲜明,前者像是一座巍巍小山,后者显得很是渺小。
“可以开始了么?”
赢秀轻声问道,他用的南朝的语言,羌兵听不懂,看他神色,察觉出此人完全没有把自己放在心上,原本的不屑骤然变成了愤懑。
羌兵冷笑,指了指赢秀的脑袋,又抬高了些,指了指自己,那意思不言自明,这是在嘲笑赢秀的身高。
赢秀最不喜欢别人嘲笑他矮,七尺七寸,放在正常人中,怎么也不算矮。
都怪他们长得太高了,少年抬眸,不咸不淡地打量了羌兵一眼。
这是他悄悄从谢舟身上学来,用这种眼神看人,宛如看狗。
羌兵果然勃然大怒,五指攥成拳,恨不得现在就杀了赢秀。
号角吹响,搏斗开始。
羌兵故技重施,一拳砸中水中,溅起巨大的水花。
他趁着水花遮挡阅武台的视线,正要举起手,露出套在十指上的虎爪匕首,就像曲掌砸破前两个士兵的颈项一般,砸断这个金裳少年的颈项——
谁知,一眨眼功夫,那少年便不见了,羌兵困惑不已,转身环顾左右,他刚转过头,身后陡然出现了一道清癯的身影。
阅武台上,眼看着湖面上再次迸溅水花,沆砀水雾掩住两道一高一瘦身影,看不清情势究竟如何。
羌人使者老神在在,一脸淡然,甚至还有闲心劝说南朝众臣稍安勿躁。
南朝臣子冷冷地望着他,那个刺客再不济,出身再卑贱,也是南朝的人,是陛下的人,倘若真的死在了羌兵手下……
只怕,羌人使团得把脑袋留下来。
众人各有想法,目光紧紧盯着玄武湖,不约而同地在心内默数,一息,两息……
前两次,只要等到第三息,水花就会平息。
羌兵会胜出,那个少年会死去。
谁知,一直等到第三息过后,也不见湖面上水花平息,反而激起越来越高的江水,一重重,仿佛有人正在用力挣扎,竭力拍打湖面。
帝王走下高台,无视众人的目光,靠近玉阑,垂眉俯视着湖水,他看了片刻,伸出手,禁军统领察言观色,解下弓弩,小心翼翼地用双手递给他。
弓弩很沉,称得上万里挑一的千钧弩,箭镞冰冷寒凉,森然可怖。
被执掌在一双骨节明晰,修长匀称的手中,帝王搭上利箭,绷紧了弓弩,朝向湖面,蓄势待发。
众臣悚然,陛下这是要杀了那位羌兵,还是要杀了那个不中用的刺客?!
还不等他们想出应对的法子,水花稍微平息,隐约露出两道身影,帝王按弓的指骨缓缓用力,骤然松手——
箭镞呼啸而出,刺破浩荡江风,由上至下,穿透了水花。
“砰——”
一声巨响,砸起更大的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