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陈知睿。
他身上衣袍沾着雪水污泥,灰头土脸如丧考妣。
刚进殿门,便软倒在地,身子伏得极低,连头都不敢抬。
如他这般攀附废太子的簇拥党羽,越珩今日不知已处置了多少个。兴致来时亲手料理,懒怠时便挥手命人拖下去。
血迹渗入地砖的缝隙里,到现在都还未曾擦净。
淡淡的血腥气混在龙涎香中,那香烧得极浓,浓得化不开,偏又压不住那似有若无的腥气,倒像是用血肉在煎香一般。
江鹤汀心头微紧,这么被拖进来又拖出去的人,他先前见过。身后划下长长血痕,生死未明,不过应该是死的可能更多些。
他不知那人是谁,但眼前的是陈知睿。
他知道自己该低头噤声,明哲保身的。可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声音带着几分试探道:“陛下……”
陈知睿本在瑟瑟发抖,闻声猛地一僵,缓缓抬起头。眼眶通红,泪珠打着转,望着江鹤汀时,似见了救命稻草般,喉头哽咽着发不出声。
越珩看着这二人,一个垂眸求情,一个泪眼相望,倒显得他成了横插一脚的恶人。
他唇角勾起抹似笑非笑,指尖在扶手上轻轻叩着,未言可否。
见他没有动怒,江鹤汀松下心来,再次鼓起勇气开口:“陛下……”可那求情的后半句,到了舌尖,还是被压得不敢说出口。
这欲言又止的神态,像是犯了错讨饶般,越珩很是受用。
“想让朕放过他?”
江鹤汀眼看有戏,忙不迭点头。
“那你得答应朕一件事。”越珩指尖停在扶手上,目光落在他脸上,“具体是什么,等朕想到了再告诉你。”
江鹤汀先是一愣,继而立刻应下。
越珩如今九五之尊,即使不说条件,随便什么吩咐,他都是没法拒绝的,这么说起来,陈知睿的命是白赚的。
越珩挑眉道:“空口无凭,你得起誓。”
恍惚间,那年中秋的月色又浮在了眼前,只是今时不同往日,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他来起誓了。
江鹤汀有些郁郁,但又想到,这么看来越珩应当还记得,他曾经立下的誓言。
眼底悄悄亮起一点光,江鹤汀对未来的日子有了些许盼头。
四指并拢,“若违此誓……”
“好了。”越珩打断后面的话,掀起眼皮扫向地上的人,声线转冷:“滚回去。”
陈知睿如蒙大赦,重重地叩了三个响头,抱着膝向外滚去。宫内外的雪地里,一路都是半滚半爬地挪动痕迹,却无人敢嘲笑。
远远看着,大多都还很羡慕,在这种时候能保全身家性命,已是天大的幸事了。
见状江鹤汀也准备起身告辞,就听越珩慢悠悠开口:“你也想这么滚着出去?”
江鹤汀沉吟片刻,坦诚摇头。
他承认,自己是个好面子且有点端着的人,尤其在明知性命无忧后,更是存了几分想体体面面的心思。
越珩轻笑:“你留下,住在宫里。”
哦对,他还有个做饵钓人的差事在身上呢。
江鹤汀平静接受,住到了崇安宫的偏殿。
越珩将人留下,哪里是为了什么饵不饵的,单纯是私心作祟,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才安心。
毕竟废太子的残余势力未清,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把人掳了去。
这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