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只好躲着箭雨跑出去,跨上马,扯开了嗓子:“敌袭——”
整个军营很快变成火海。前门已经烧干净了,哨兵的尸体正在火中发出焦味。许多营帐被火烧塌了,来不及往外跑的士兵直接被压在火舌下,连呼救都发不出来,在厚重的麻布下窒息。
沈文分不清箭雨从哪面落下,它们来自四面八方,在军营上空织出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火网。噼里啪啦的爆裂声混着人的哀嚎声在他的脑海里炸开,如同他们死在他的天灵盖里。
有火苗窜到他灰白的长鬓上,燎了他的下巴。沈文被火熏得睁不开眼睛,他不停地流眼泪。马儿在他身下像没了头的苍蝇,嘶鸣着,不受控制地往外跑。
沈文扯着缰绳,才发现马尾也着了火。
有活下来的哨兵捡起了军哨,哨声如尖锐的狼嚎,钻进活人的耳朵。沈文像被这声音叫回了魂,他扫视一圈四周,伴着哨声大喊:“往南营门去——南——”
沈文狠狠踹了马肚子一腿,那马发疯了一般朝外飞去。沈文在缭绕的黑烟中隐约瞧见了南哨台,他暗喜一声,回头瞅了眼余下的兵卒。
不对。
南哨台的篝火灭了。那上面没有值夜的哨兵。
“有埋伏!”沈文冲着往南门逃命的士兵怒喝,“军令——停——”
“你好吵啊。”一个男人的声音打断了他,语气里满是不屑。
沈文抬头看去,是个骑着黑马的年轻人。借着火光,他看见那青年的长生辫高高束在后脑,眉眼是标准的草原样子。青年身后亦是骑兵,银甲黑袍,鹰旗长戟。
是乌月四旗之一,骑兵黑鹰。
完了。
这是沈文唯一一个念头。从定宁年间以来,他和乌月交手太多次了。若是另外三旗,哪怕是草原汗王亲率的玄鹫旗,他也有信心扛过去。
可黑鹰是专门克制大昭军队的重骑兵,基本无视战术,凭借强悍的绝对实力,以一敌百横扫天下。
雪上加霜的是,现在的黑鹰大帅换成了以喋血残暴著称于世的小王子兰图哈木。
兰图哈木见沈文怔愣片刻,倒也不着急进攻。
他抚了抚黑马的鬓毛,扬起头,用下巴指着沈文,而后咧嘴笑了:“你这种将领,在草原可是要被枭首,把头颅挂在城门口八十八天,直到只剩下头骨。”
夜还长,今夜是北风,箭雨没有停。沈文的背后满是野兽中箭一样的嘶嚎。火像潮水一样浇过来,把夜色烧开,天边的一角翘起来。
沈文感觉火苗也爬上自己的后背,撕开了经年的疤痕。他攥着缰绳的手心也出了汗,被夜风一吹,又变成刺骨的寒意。
没办法了。就算兰图哈木只是站在门口,所有人也会死在火里。只有硬生生杀出去。
侥幸活下来的士兵已经跟到这里了,有些找到了马匹,有些连盔甲也没来得及穿。沈文能听见身后的窃窃私语,在燃烧的轰声里很轻,但每一个字都像闪电一样劈下来。
是黑鹰。谁也活不了。
兰图哈木失去了耐心,观看斗兽笼内屠杀的残暴游戏到此为止。兰图哈木冲着黑鹰铁骑挥了挥手:“中间那个老头要活的。剩下的,一个不留。”
重骑兵的盔甲碰撞出“铿铿”声。兰图哈木举起长戟,劈向空中。他笑得肆无忌惮——
“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