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马的嘶鸣是猛禽振翅,咆哮出北境的寒风。他们是夜色在人间的延续,是来自地狱的鬼火。一眼望不到头的黑袍把沈文的目之所及堵得严严实实,黑鹰骑兵都长得一模一样,好似白银铸成的雕塑。
黑鹰压境,他们挥鞭,他们纵马,他们疾驰。
沈文的鼻腔里是尸体烧焦的腐臭味还有大火过境的烧灼味,从鼻腔窜到头顶,他不由自主浑身打颤。
求生的本能超越了士兵的责任,活下来的士兵不择手段地四散而逃,好像一群放出麻袋的鸽子,但很快便被不知来自何处的箭矢射落,或是被坍塌的军帐砸成一片。
沈文□□马匹再一次不受控制地掉头而去,同类的震慑明显大过火难,它带着沈文钻入火舌肆虐。
“驾!”兰图哈木追着沈文一路向北。黑马卯足了力气,水光油亮的皮毛上闪着月光。它不在意火苗的涌动,马蹄动地,如同踏碎万物。
近了,沈文的后背完整地暴露在兰图哈木眼中。兰图哈木擎起长戟,刺向沈文的后腰。
沈文惊愕地回头扫见兰图哈木的戟尖,来不及拔出腰间的佩剑了!
只听“铮”地一声,兰图哈木的长戟被一箭射偏,他愠怒地抬眼,却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大昭的军队。
沈文哪来的援军?!
沈文亦抬头看去,是他派出去的巡逻小队,射箭的是小将赵枫缇。巡逻队是本来只有百人,可现如今站在营门的却足有千人!剩下的人是哪来的?
兰图哈木怔住的一瞬间,沈文已然跑入了援军阵列中。
赵枫缇再一次张弓,对准了兰图哈木的额头:“蛮子拿命来!”
兰图哈木挥动长戟,轻松地挡下一箭。
黑鹰骑兵四散在火场中追杀,所以数千援军前只有他一人。黑鹰旗以少为精,他只带了三百余人夜袭。天要亮了,还不知道沈文是否会有新援军,只能撤了。
“总有一日,”他勒马回身,“会让雁城的皇帝为本王子饮马!”
他边轻车熟路地接下箭矢,边纵身入了火场。
兰图哈木吹了个尖锐的口哨,沈文看见黑鹰旗帜朝着南边消失了。
赵枫缇呵声要追,沈文抬手挡住了他:“不必。”
赵枫缇环视四周,黎明已至,从东北的天角开始,一点点明黄向上,晃得耀眼,盖住了火光。
“你从哪借的兵?”沈文问道。
“属下往回赶时遇到了定远王的下人,领郕师驻军,支援雁北一线。”赵枫缇答。
“下人?”
从士卒末尾走过来一个女子,下人的衣装。
她俯身行礼,奉上一封信和一个腰牌:“奴婢秋茶,奉定远王殿下之命,率军支援大人。殿下受燕王监视,无法派将领前来,只得令秋茶暂代,大人切勿嫌弃。”
沈文接过信和腰牌,他轻抚过腰牌上的金纹,被熏成焦褐色的脸上老泪纵横,而后他望向云平的方向,诡异地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