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你心里就是这副模样?”纪清佯装愠怒。
“你不如自己反思一下,初识之时能给我留下什么印象。”贺言撩开帘子,对着纪清伸手,“请吧,小王爷。”
这一日倒也累人,二人在帐内各自寻了个舒服的地方窝着歇息。
日落西斜,转眼过了几个时辰。
纪清倚躺在软构上,翘着脚,把一册薄薄的话本举到脸前,面无表情地读着。贺言坐在太师椅上,趴着闭目养神。
纪清突然悠悠地开口:“雁城人看见咱们如此这般定会大跌眼镜瞠目结舌,因为女人争得不可开交的六王爷与贺公子居然还有这么心平气和相处的时候。”
“当时就同你说明白了,不和本就是做给外人看的。”贺言撑着脸颊支起头,懒洋洋地回道,“真相是,呕心沥血的天才谋士为了主公不惧人言可畏,只求主公大业得成。”
“你怎么开始这么说话了?”纪清把话本撂在腿上,饶有兴趣看着贺言。
“秋猎太无聊了,不想跟同僚掰扯,偷着看话本看的。”贺言双眼扫过纪清毫无礼仪可言的坐姿,“你手上那本我刚读完。”
“话本是给百姓们看的,你我身在局中,平日里生活都比书里出彩,那些故事也便失了趣味。”纪清把话本放下,站起来走到贺言桌前,“就别在帐里窝着了,同我出去走走。”
“好好。对了,夜里凉,记得加件衣服。”贺言站起来舒展肩胛骨,把架子上的外袍扔给纪清。
天角的太阳早就滑下了地面,在原野的尽头余了些暗红。藏青色铺上来,头顶的夜空如同砚台里的浓墨,又被晚风卷起涟猗。草叶上的碎金化为幽蓝,在静谧中窸窣响动。
贺言与纪清隔了些距离,并排走着。
纪清的衣摆扫过身边人,他咽了口口水,道:“阿言,你。。。。。。你和莫项曾经关系很好吗?”
贺言被问的一愣,但还是如实道:“嗯,他曾经是我除了表哥之外最好的朋友。怎么了?”
“那你们为什么到了如今这地步?”纪清局促地问。
贺言的脑海中开始下雨,闪电在他眼前的昏暗里劈开。莫项因怒火显得有些扭曲的脸浮现出来。
贺言吸了一口气:“每天去冷宫找你被他发现了,他质问我为什么要去救一个罪人生的。。。…我总不能说出来追杀那件事,我只能说不用你管。他应该是气极了,也许是对宋家,但更多是因为我。”
记忆中的莫项怒不可遏地抓住他的胳膊,喝道:“贺言,你是不是作贱自己上瘾啊?”
稚嫩的莫项对面是更难嫩的贺言,贺言一下失了控,甩开莫项的钳制,叫嚷:“莫项你又算我什么人?我反正没作贱到你头上,谁给你的权利管我!”
“我们打起来了,”贺言接着对纪清道,“夏翎劝架没劝住,在混乱中也被打了。。。。。。后来他离开学宫,参加武考,去了祥辕州。”
沉默了一会,纪清轻轻地说:“抱歉。”
“不必这么说,救命之恩本就无以为报。”贺言摇摇头,“本来我们也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疏远,莫家毕竟和沈家交好。”
纪清“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其实就算不为这个,我和莫项也会愈行应远的。”贺言补了一句。
“为什么?”纪清转过头去问他。
“后来,等到我们决裂之后,表哥同我说,莫项喜欢过我。”
纪清的神经一下紧张起来,抓紧袖口,眼睛死死盯着贺言的脸,唯恐错过这人任何一个表情。“啊?”纪清惊讶出声。
“哪怕我根本不知是为什么,但表哥提过,莫项承认他是断袖,也承认他心悦我。”
纪清发觉自己面上发烫,若无夜色掩盖,估计早被贺言看穿了心思。
而此刻贺言正眉眼平静地看向夜色的尽头,仿佛是在回忆,又或是在悲哀。微风撩动他的衣袖,竟将他渲染出一种神圣的感觉。
纪清不知道贺言回忆中的莫项做过什么,亦不知道他们三个曾经拥有的时光。
他错过了贺言的太多太多。从那个大雨滂沱的夏夜开始,他的人生里就满是贺言的影子。可在对方的故事里,他的戏份似乎并不多。
纪清做了一次深呼吸,宛如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那你,”纪清声音颤抖地问,“心悦他吗?”
贺言只是一笑,轻声道:“未曾。”
纪清找回了些许勇气,但他的指尖依旧在发抖,像苍白的蝴蝶震动翅膀。他颜上出了薄汗,喉中有些干涩。贺言已经很久没有去见木槿了,纪清想他该是移情别恋了。
“阿言。。。。。。有心上人吗?”纪清望着贺言的身侧,小心翼翼地问。
贺言没有惊讶的神色,他只是深呼吸几次,而后侧身面向纪清,看向他的眼底,认认真真地答道:“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