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家的旁支在大昭西南,余栾州的九台城。
“舟儿,你听娘说。。。。。。”王浅拉住夏舟歌的胳膊。
夏舟歌甩开母亲,随手披了件外衣,冲出门去。王浅在她身后红了眼角。
夏舟歌满脑子都是木槿的剑影,那发丝不停地扫过她的脸颊。下人们惊愕地看着衣冠不整披头散发的大小姐在府中穿梭,然后又看见大小姐用力拍开主厅的大门。
屋里只有一个人,夏章坐在主座上,凝重得像是一尊佛像。
“舟儿,”夏章蹙眉,有些不悦,“怎么这幅样子就出来了?”
“我不去。”夏舟歌前言不搭后语地答,“我不去余栾。”
“你娘和你说了?”夏章叹了口气,“就去几个月而已,好好养养身子罢了,有什么不愿意的?再说,贺言一时半会回不来,贺镜又在三司任着职,你在雁城呆着也无趣。”
夏舟歌朝门外看了一眼,随后死死把门扣上。她冲向父亲,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爹,别瞒了。昨夜我全听见了。”
夏章陡然站起来,脸上的五官扭曲成一团。“你说什么?”他瞪大了眼睛,“你。。。。。。你没。。。。。。”
“我全听见了。”夏舟歌显得格外平静,有些不像她了。
“有被木槿发现吗?”
夏舟歌摇了摇头。夏章闭上眼,舒了口气:“那便好。”
“有什么可喜的?”夏舟歌尖声道,“我虽不通朝堂之事,但市井小儿也知道,叛国大罪可是要满门抄斩的!难不成。。。。。。难不成父亲你真盼着燕王胜吗?”
“只要离开雁城,贺家会看在你姑姑淑棋的面子上保住你和你哥哥的。”
“怎么可能?这天下又不是贺家——”
“大逆不道!住口!”夏章训斥,“爹自有办法。”
“不会像木槿所说那般,是让我现在嫁给言哥哥,变成贺家人吧?我不依!我绝对不依!”
“夏舟歌。”夏章突然沉下声,叫她的名字,夏舟歌惊得一震。“你十六岁了,也该长大了。我知道你要干什么,你想告诉贺镜,用贺家为夏家脱罪。可你想过没有,朝堂的事怎么会如你想象的一般简单!”
夏章把茶碗用力扣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
“为父为什么会依附燕王,是不知道当年燕王太子两党之争死了多少人吗?是不知道先帝铲除异己手段有多毒辣,一日能杖毙多少大臣吗?把柄在他人手上,依附了就是依附了。记住了,余栾你非去不可。无论谁问你什么,都说是养病。”
“我不走!”夏舟歌的眼眶红了,“就算皇上仁慈,给夏家留条活路,但无论如何,你都会死的!”
夏章沉了脸,没让夏舟歌继续说下去。“来人。”他沉声,“带小姐下去梳妆。
几个侍女开门进来,低着头候在夏舟歌身后。夏舟歌甩开她们,冲着夏章走了一步:“我不走!我不会离开雁城的!”
“联姻一事我可以依着你。”夏章说,“但这件事不行。爹不会害你的。你哥哥还在令成州当官,不会出事的。”
夏舟歌尖声反驳道:“可是你昨夜明明说了——”
“带她下去。”夏章扭过头,不再看她。
夏舟歌被她们拉回了厢房。她不再反抗,不能把这件事的异常传出去。
很快,安虞将军贺柏将率领雁停军营出兵,她的父亲夏章却在昨夜暴露了军队的布阵,而她将被送往远离风起云涌的西南边睡。
夏舟歌换上的的是最寻常的粗布衣服,没戴任何珠钗首饰,也没带现银,侍女装的全是纸钞。
这就是说,贺柏全然不知她的离去,在余栾的贺家旁枝也全然不知她的到来。等到了地方,她只能撒谎说贺柏早就知晓,可能路途遥远,信件尚未送到。
但无论燕王输赢,夏家终是要败了。
若贺镜发现自己失踪了,一定能意识到不对劲,她得给贺镜留点线索。趁着侍女打理行囊的空当,她翻出自己的珠钗,一共九只,全堆在梳妆台前。
夏舟歌被侍女们塞进马车。驾车的是一个她不认识的侍卫,叫贾沐,三十多岁。她掀起车帘,发现父亲没有来送她,只有王浅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夏府后门。
夏舟歌扯出一个笑脸与母亲道别,王浅没说话,只是朝她挥了挥手。
晨光映在马背上,照出空中的点点尘埃,时间似是在此刻被拉长,夏舟歌知道,这是她和母亲的最后一面。
作为世家小姐,她人生的前十六年已经格外幸福了。
父亲没有妾室,不用像贺言贺镜一般担心嫡庶之争和没完没了的闲言碎语。她还有一个哥哥夏翎,不用像沈家的嫡女沈煜一般把自己逼成君子六艺样样优秀的全才,以保证自己和母亲在家中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