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清点点头。“还是翻出去吗?”他认真地问。
贺言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悉听尊便,殿下。”
“我早就说过了,别叫我殿下,可以吗?”
“好。”贺言顿了顿,“。。。。。。纪洵川。”
他们再无言。
从王府出去,过昭明大街到西六街,一路上光华从他们身边流过。豪华的车马碾过石板路,发出吱嘎的响声,被天际的烟火声掩住。
贺言一身黑衣跟在纪清身后,好像一团黑影。他听见耳边响起此起彼伏的“颜昭万安”,脑海里回荡的却是云平的炮火。
目之所及已然能看到拈花楼搭出的露天舞台,舞女们流光溢彩的衣服模糊成五色的小点。她们在焰火的照耀下好像迷离的烛火,在薄纱下闪烁。
快到贺府了。
正当贺言以为今晚就这样结束之时,纪清忽然停下来。跟在他身后的贺言差点撞上他的后背。
“一路上我都在想要怎么开口。”纪清望向贺言,声音温柔得不像他了,“我知道你不想听我说话,也知道我说什么都没用。”
他顿了顿,又道:“这是我第一次逛颜昭节的街市,我很开心。谢谢。”
“雁城的颜昭节,最该去的地方还是拈花楼。虽然那地方你甚至比我还熟悉,但该去还是要去。”贺言顺着他,撑出一个笑脸,“我带你去。”
贺言拉起纪清的袖子往前走。
不想去。纪清心说。往后撤了两步。
“先去拈花楼,然后去郊外的君川溪放花灯。。。。。。”贺言自顾自道。
“别说了。”纪清以一种不容置否的力道反手抓住贺言的手腕,“我和那些需要你逢场作戏的人不一样。”
贺言用力一甩手:“没必要说这些。”
“你心里不舒服,我能看出来。”纪清再一次握上去。
“你在他们面前需要完美无缺,但你我相识这么多年,在我这里不必做出这幅样子。现在你可以训斥我,朝我发火,甚至拳打脚踢,都可以,我只希望你在我面前是真正的你。那日、实话实说直到现在我也在生气,可我更不愿见到你这幅样子!”
又是一阵沉寂,贺言愣在原地,凝住了一般。
纪清觉得自己的力道有点重了,放开贺言的手腕,弱弱地唤了声:“阿言。”
贺言没有说话,回答他的只有远方夜空中的花火。
“阿言。”纪清边叫他,边从他身后转到眼前,“阿言。”
流光把贺言的脸映得明明暗暗,纪清看见泪划过他的眼角。
贺言可以对天发誓他本没有什么波澜,他今日来找纪清只是为了把他们的关系恢复正常,为了计划能够正常进行。
低头道歉而已,违心说话而已,柳娥说得好,“必先苦其心志,劳其体魄”,他二公子是能成大事者,不差这一夜。
他甚至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哭——贺柏在他眼前掉下去的时候他没哭,在贺柏碑前跟贺行说话的时候他没哭,回了雁城看见贺镜之后他还是没哭。贺柏一直教他,男儿有志当受命于天地,不可轻弹眼泪。
可此时此刻,眼泪不由自主涌出眼眶。可这也只是不曾耸动身体的,安静的,流涌痛苦罢了。
“我没事。”贺言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我并非有意,让我静一会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