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如果是装的,那这样大费周折的目的又为何?除非贺言想让纪清谋反,害怕亲密的关系惹人生疑。混乱的夺嫡之争早就随着定宁大劫后五个成年皇子两死一败的结局过去了,纪清的皇兄们因龙椅权谋争斗之时,纪清还在静宁殿挨饿呢。
宋双双好像回到了儿时对着月亮发呆的夜晚。云平的月亮就是比雁城圆,定宁年的月亮就是比康武年亮。宋双双始终这样想着,不知过了多久,她只觉自己已然会见周公了,殿外又传来打更人的声音,已是二更天了。
她抬头看看榻上横卧的天子,还是那副半死不活半梦半醒的样子。
宋双双难以置信,纪楚到底想什么能想这整整一个时辰,是回忆他与他皇叔那总共没有半个时辰的相处时间吗?她终于看不下去了,伸手去拦纪楚出握向酒杯的手:“陛下,不能喝了。”
“我从未逾矩。从父皇做太子到我做太子,再到我登基。”纪楚自言自语地说,“从政务到品德,除去后宫空虚之外,朝野上下无人能指出我的任何错处。”
宋双双不知他要干什么,只能耐着性子听下去。
“他有心上人了。”纪楚死死捏着杯口,宋双双能看清他浑身都在颤抖,“我听见了。”
少年人在情场上的失意而已,宋双双有些想笑,却只能忍着劝道:“陛下,所爱不可得乃是人世常态。”
纪楚并未被这话宽慰,反而在眨眼间落下泪来。赤色的眼睛蒙上一层水色,像是雾霭中的晚霞。他哭的安静,就连呼吸声都不曾加重,仿佛落雪无声,却又寒冻刺骨。
宋双双试探着问:“你究竟为何会心悦他?”
纪楚苦笑,眼泪顺着他勾起的嘴角划过,落到酒杯里。
如何成为一个好皇帝呢?史书中给出了答案。贤明,兼听,爱民,修身。
倘若皇帝感觉人生苦痛时又当如何呢?
史书中没有答案。纪楚只能一次又一次告诫自己,天下黎元皆苦,独他一人前路坦荡,轮不到他哀怨呻吟。
他的一生是一条一眼望得到尽头的路,光明磊落,所有的旁门斜路在他呱呱坠地的那一刻便被封死。毋庸置疑,只有他才能成为大昭的皇帝,万民敬仰的天子。可要是那康庄大道旁忽现美景昳丽,他又能如何自抑,不被那山河摄去心魄呢?
纪楚做不到。
而且恰好,他所见之景,名为纪清。
于是,□□,一个足以将任何常人打入道德天牢中的禁语,在大昭天子的心中肆无忌惮地开出了花。
可山川终究是山川,山高耸不可攀,川奔流不可止。同山川相拥的本就该是林中之鹤,又与他一个过路的看客何干呢?
所以那花枝上的刺终于把他的心扎出洞来了,这是他结出的苦果,这是他心动的报应。
“因为他是纪洵川。”纪楚道,“仅此而已。”
宋双双很难理解。若是找□□的刺激,为什么他看上的不是纪云柔?有自己的胞妹不找,非执着于一个一年见不到两面的叔父?
“那年年宴,我迷路,偶然见到他。他坐于墙头,唤我小公子。”纪楚柔声道,“小公子,哈,小公子。”
看来是个一见钟情的俗套故事。宋双双想。
“东宫之变,太子妃病逝,小世子早夭,二世子失心成疯。”纪楚给自己斟满酒,“我太懦弱了,我太害怕了。我向神明立誓,会照顾好承澜和云柔。”
“你见证了东宫之变?”宋双双沉下神色,严肃道。
“我看见太子妃夏氏的死相了。”纪楚喃喃道。
宋双双定神,问道:“她究竟是怎么死的?”
“她不是病逝。定有冤情,但我不知是什么冤什么恨。”
定是太后。宋双双可以确定了。
纪楚不再落泪,只是眼角还红着。
“陛下歇息吧。”宋双双搀起他,把他往内室带。
纪楚听话地点头,顺从地跟着她走。
“皇叔。。。。。。”宋双双听见天子的呓语,“从来没有看过我一眼。”
他最好是记不起自己说了些什么,否则定会将我灭口的。宋双双祈祷着,把纪楚放到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