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眼下一看,姜还是老的辣,陛下又反过来将了张府一军。
只要张岁安想管这七皇子,他就不得不为三皇子办事,他若入局,张淮之便无法再作壁上观。
天家父子,何其算计。
常喜见张岁安踌躇不语,便知道他心下还在犹豫。
毕竟此事的关节,还是在于张岁安,他若听从父命,干脆不管,置身事外,那谁也拿他没有办法。
常喜趋步上前,刻意又加了一把火:“其实七皇子殿下身陷血煞之说,三殿下也颇为忧心,令史大人可要随奴,代三殿下,一齐去看看七皇子安否?”
此时日照西斜,残阳如血,染得四方墙萧索悲戚。
偏居一隅的佑炆殿本就荒草零落,如今被邪说的阴翳笼罩着,更是凄凉诡异得宛若一座孤坟。
还未进去,远远地就能听见靡靡的摇铃声,伴随着方士碎碎的咒语,催得人阵阵心慌。
临过了门,只见一群奇装异服之人,各自披散着头发,在皇子寝殿门前张牙舞爪地作法,又是烧符,又是洒水的,黑烟熏着纸灰飘得四处都是,呛得人睁不开眼。
这荒诞诡异的阵势,说是祛除煞气,反倒更像是在催那孩子的命。
江崇别着佩剑站在院中,眉头七歪八扭,正挥着手臂驱着面前的纸灰,一看见张岁安远远地来了,赶紧小步迎了上去。
“子康,你总算是来了,我托人去你府里问,他们说你被世伯关祠堂里了……诶,你脚怎么了?”
张岁安没心思解释,只问道:“七殿下在何处?”
“在里边儿呢。”江崇掸了掸衣上的灰,小声提醒道,“你小心呐,这小七殿下可脆得很,这几日被方士折腾得,是觉也睡不着,饭也吃不下,喝口汤都吐,也不让我们进屋,你进去悄悄的啊,别把他吓着了。”
张岁安绕过那一群作法的方士,穿过烧得漫天的符纸灰,一瘸一拐地推门进了殿中。
殿内没点烛火,也没有宫人,门窗关得严严实实,天光渐暗,晦暗一片。
床榻前又立起了那扇屏风,黑漆漆的孤影缩在后面,看不太清,殿内的木梁浸在黑暗里,像被水泡过一般,又阴又潮。
咒语声时不时从门缝中挤进来,逼得那小小孤影无处可躲。
而那扇薄薄的屏风,像一展阴湿的墙,将他囚在其中。
“殿下?”张岁安轻唤了一声,只见那抹微影几不可察地一颤。
张岁安躬身行礼:“臣,参见殿下。”
没有回应。
张岁安拖着腿,往前跛了两步,温声解释道:“臣这几日告假,不曾入宫,故而没能知晓殿下身陷如此境地,是臣来晚了……”
屏风后似有响动——
那方小小昏暗的孤影缓缓挪了挪身子,继而下了床,走到屏风边上,只露出半张脸,黑漆漆的眼睛直盯着他。
张岁安见他愿意出来,算是松了半口气,旋即又走了两步上前:“听闻殿下近日不思饮食,今日可用过膳了?”
小七的目光悄然落在张岁安的腿上,冷森森地开口问:“你的腿,怎么了?”
张岁安一怔,刻意站直了身子:“臣没事,不小心摔着了。”
小七垂着脑袋站在黑暗里,乌黑的额发遮住了眉眼,他在原地静立了半晌,忽而光着脚往前迈了两步,凑到张岁安身前,歪着头盯着他的膝盖,鼻尖微微一动,似是闻见了敷过草药的味道。
他寻着又苦又涩的气息,蹲下身子,伸手去扯张岁安的衣角。
张岁安吓得连忙往身后退了半步:“殿下?”
小七见他躲开,更是好奇,直接伸手朝他膝盖上捏了一把,力道不重,却恰巧碰到敷药的痛处。
“嘶!”张岁安毫无防备,瞬间疼得倒吸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