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崇入宫上值后,张岁安也回了太学。
往日里,他便人称太学“小夫子”,如今父亲不在,他几乎成了半个“小祭酒”。
原本父亲在时,就惯把他当自己的佐使用,下至点卯和典籍的校勘整理,上至文书的草拟批复,一应杂活,呼来唤去,都是他做,累死累活,还没有俸银,要是寻常勋贵子弟,早就不干了,可偏偏张岁安是个好脾气。
就连老夫子们都夸他,若入仕途,定是一位千古贤臣。
这也算是拐着弯说他天生就适合当牛做马了。
毕竟哪有君主,会不喜欢这样一位才能精干,又懂进退,任劳任怨,还不邀功的臣子呢?
或许也是因为这样,父亲到现在,也未曾正式举荐他入仕。
这阵子恰逢地方州郡报送学子文结,张岁安协同佐使们一起整理完,走出祭酒署时,已经快要日落西山了。
“子康!”
刚转过门廊,便听见有人唤他,他转身一看,只见来人一身锦袍,竟是赵贵嫔膝下的三皇子。
“见过三殿下。”张岁安连忙躬身行礼道。
“你果然在此。”三皇子快步上前,语气热络,“想来祭酒不在,这太学定是你在当家。”
张岁安一听,连连谦道:“殿下慎言,子康如今并无朝职,只一太学学子而已,殿下此言,实在让草民惶恐。”
“你就不要自谦了。”三皇子摆了摆手,“你可是要回府啊?”
“是。”
“正好,吾亦要去趟城中,不如同行?”
张岁安本想推辞,可三皇子说什么也要送他一程,再三推托反倒失礼,他只能无奈随三皇子上了马车。
马车上除了三皇子和张岁安两人,还有三皇子的内官常喜,此人是中常侍常玉的干儿子之一,在宫人中算是心思缜密的,陛下让他跟在三皇子身边,自是有其深意。
这三皇子为人,说好听些是敦厚恭孝,难听点就是智力不显,初具人形,唯母妃之命是从,赵贵嫔让他往东,他便不知往西怎么走,赵氏一看,干脆就找来几个儒学大家,给他冠了个大孝之名,倒是让他在圣上和朝臣面前长了些许声望。
马车一路压过青石步道,晃晃悠悠地往城中走,三人坐在车内,各自也没有开口。
“奴有一浅薄之问,不知当说不当说。”常喜先行开口道。
三皇子就等着他这句话:“说。”
常喜行礼趋道:“张公子如今才学已显,可为何祭酒大人迟迟不给公子荐个官职呢?”
“对啊,为何?”三皇子转头盯着张岁安道。
张岁安回话:“想来家父自有安排,子康也不敢多问。”
“前日贵嫔还与奴随口怨了一句,说三皇子身边缺个得力的伴读。”常喜说完,便递了个眼神给三皇子。
三皇子立马接话道:“对,母妃每每与吾念及此事,吾便会想到你,你我平日虽往来不多,但幼时还一起骑过马呢,也算是有总角之交了,你若愿意来,吾必好生待之。”
“谢殿下赏识,只是此等仕途之事,子康不敢擅自做主,还需等问过家父后,再做定夺。”
张岁安拒言委婉,三皇子也没听出来,反倒乐呵呵地大手一挥道:“果然,吾就觉得你我定是知己,百善孝为先,你与吾,皆是大孝之人呐。”说完,自个儿朗声笑了半天。
常喜坐在一角,刻意岔开话题,接着道:“说到这孝心,不日便是陛下生辰,听闻陛下想借这日子,博个团圆之乐,有意将七皇子从山间道观中接回宫一聚,真是可惜了。”
张岁安闻言疑道:“为何可惜?”
三皇子一听,连声接话道:“子康你还不知道吧,老七丢了。”
“丢了?”张岁安一怔。
“听说是在京郊遇见了山贼,如今还下落不明呢,也不知是死是活。”三皇子叹了叹,自顾自地算道,“七弟离宫那年,不过五六岁的模样,想来如今,也该有十来岁了吧。”
张岁安整个人瞬间僵在车榻上,脑中蹭地冒出那日竹简上歪歪扭扭的“柒”字来,他迅速将当日遇见小七的种种状况回味了一遍。
都是七,不会这么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