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白米饭、粟米饭,青粳饭要珍贵得多。
它需要将药用的南烛树叶碾捣成汁,浸泡粳米,九浸九蒸九曝后才可制成。
制作工序如此繁琐,价格自然也居高不下,许多人逢年过节才能吃上一碗,但因其久服可以补暖养生,李知微便将它当做善思的主食。
当然,再贵的价格,对裴见濯来说,也不过是毛毛雨。
李知微不和他说什么“特意留着招待你”之类的话,神情自若:“我不爱吃。”
见濯也很坦白:“我也不爱吃。”
两个人哈哈笑起来,李知微摸了摸儿子的头:“等善思长大,善思也可以不用吃了。”
善思年纪尚小,并不知道自己是因为身体太弱,才不得已用昂贵的青粳饭滋养身体,更不知道自己平日里的用药要耗费父亲泰半积蓄,只将这当做成长路上的必经之路,严肃地“嗯”了一声。
果然,青粳饭是很难吃的,大人们都不爱吃。
一人一个胡饼,配着腌菜,青粳饭就放在中间,泡着水,把筷子惹得湿淋淋。
“我准备在院子里种点菜,你帮我带些肥?”
“肥?”见濯挑眉,“你要哪家的,我让人买来。”
“当然是你家的。”李知微和他从无经济上的牵扯,“若市场上有,我放假了去买便是,何必麻烦你。”
“我家?”
李知微笑道:“是啊!你家的‘二乔’牡丹,人称天下第一,我就想着是不是有秘制花肥?让我种点漂亮的菜出来。”
若说他不爱钱,五十钱也追着不许赖账;若说他爱钱,问裴见濯要的,却全是一些荒唐玩意儿。
拿催育牡丹的独家秘方来养菜叶子,他当是第一人。
说起自家名花,见濯不见喜怒,语调平淡。
“牡丹没开的时候,花苞如鼠,二乔分外像,用了这肥,仔细长出老鼠菜。”
一旁的善思皱起眉毛。
他不喜欢老鼠,老鼠会咬他的床帐,咔滋咔滋响,每当这个时候,李知微就从外面请一只猫回来,可猫毛会让他浑身发痒。
李知微点头:“原来如此,我最近在剪牡丹花样子,你过几日带一朵给我?韦七说,你家的花总比外头谢得晚些。”
当然,韦弘贞的原话是,即使是鲜花也舍不得离开裴郎——大的那个。
见濯撩起一筷青粳米,水波在桌面荡开:“昨日下雨,都浇散了,明年我给你拿。”
明年也还是给我拿,也不准备请我进你家里去看一看。
不过李知微不在乎,明年太遥远,他等不了。
“嗯,今年雨水是很多,早上你没来时,韦七还说呢,雨把蓬莱宫给淹了,圣人出不来,只能放散百官。”
“他迟早死在这张嘴上。”见他频频提起韦弘贞,见濯冷冷道,“真要是因为蓬莱宫淹了,第一个死的就是他爹。”
看来,他知道皇帝为什么不上朝。
二乔因一萼能开两色闻名于世,为裴照元情钟。
裴宅牡丹最早开、最晚凋,便是他精心操控温度,据说还搭建彩棚,让仆人听他吩咐开关,往里面增冰加炭,只为牡丹舒展重瓣。
花期未过,却因雨凋谢,只能说明,裴照元昨天不在家中。
“他年纪小,说话夸张些,博取大家注意罢了。”
李知微把善思抱到桌台上,起身收拾碗筷,见濯帮他把桌子折起,塞入橱柜与桌台中间。层叠堆积的物品,李知微整得井井有条,丝毫不乱,只有桌面上一缕未净乌水淌过地面,蜿蜒。
“他在你这儿花了不少吧?”
“连明年的早饭都订好了,本来还想订后年的,我想着实在不必,就没要。”
“他是怕你不帮他。”
不同于一般书院有十天一次的旬假,五月的田假和九月的授衣假,昭文院因其特殊性,五日一放,每年六月举行功考,考完后,八月天凉再来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