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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第2页）

和他在其他草原上骑过的那种壮硕油亮的马不同，这匹黑色的马毛发稀疏，甚至有点秃，臀骨凸起，像牧场上的草，有些贫瘠的美。

池烨去过国内外不少地方，每个城市都有自己的性格，或剽悍豪爽，或温婉细腻，还有的开阔富饶，但只有贵州，让人一想到就心底泛着绿色的潮气，嶙峋又神秘。

周予骎也是。

他穿着机车服高大挺拔的身影，脖子上刚好覆盖住大动脉的那颗痣，深邃的眉眼下那浅棕杏色的瞳仁，会说听不懂的彝族语言、唱苗歌，用靛青色的扶贫蜡染装点整个民宿…

池烨想得有点出神。

“想什么呢？”周予骎已经在那边把大家的活动都安排妥了，女孩子们安全骑上了马背。

“没，就仔细端详一下我的小马。”池烨说。

“这么喜欢？”周予骎凑得极近，呼吸都要落在池烨脸上，山风卷着草香，往两人中间钻。

“嗯，挺喜欢小动物的。以前养过一只小狗，但可惜被毒死了。”池烨本来亮亮的眼睛，瞬间沮丧了下来，有些难过。

“poorpuppy？”周予骎的喉结滚动，声音逐渐放低，几乎是贴到池烨的耳畔的，滚烫的气息，跟着话一起飘进来：“likeyounow。”

池烨反应极快，一根手指抵住他胸膛，力道不大，却把人推得刚好：“乱撩什么？你有女朋友，注意点。”指尖隔着布料，仍能感受到对方胸腔里的震动。

他不知道自己在慌乱什么，如果放在以前，他一定能和对方拉扯得有来有回，没有心地问一句“who’spuppy?”，但现在感觉心口闷闷的，完全不知如何回应。

“我可什么也没做，”周予骎一手松松扯着缰绳，一手张开五指，上半身后仰，肢体在撤退但语言是侵略：“师兄，你当时撩我不也有男朋友？”隐隐质问的口吻。

池烨挑眉，理直气壮得不像话：“那不一样，我能让别人当三，但自己绝对不能当。”山风把他的声音扯碎，漫在草坡上。

周予骎被气笑，这人当年有意识地骗自己“入局”？“双标成这样，属于道德瑕疵啊。”

“我没有道德，但我要面子。”池烨笑得很欠揍。

道德和法律不同，后者能平等地压迫公牛和狮子，但前者从来都只约束给自己套上铁链的人。池烨天生不是什么好人，他依赖秩序，但又渴望突破秩序，年少时便试图通过这种有损道德但又不至于毁坏颜面的方式来寻找一些平衡，比如说喜欢男人、喜欢撬别人墙角、喜欢让人当三。

他佯以这样的姿态游戏人间，却没想到对面也不是什么善茬。

“是吗？”周予骎胸膛虽然被抵住，两人之间拉开段距离，但是脸仍然凑得很近，说话时的热气拂过池烨的脸，“那还是我厉害点，我都不要。”我只要你。当然，这句话周予骎不会现在说。

“那就你厉害呗，”池烨撇过脸去，小声嘟囔，“陈年旧事别再提了。”对过去的事情，池烨一是记不清，二是自知理亏。

识时务者为俊杰，周予骎转移话题：“那你还喜欢小狗吗？”

“喜欢啊，而且好像比起猫，我一直更喜欢狗狗一些。”池烨回忆着和动物们的相处，猫大多像揣着秘密，独立又机敏，相处时总像隔着层薄纱，得费心猜。可狗狗多简单呀，给点指令、喂点吃的，再摸摸脑袋，它们就把你当全世界，尾巴摇得像小风车。

“为什么？”

“猫太高冷啦，狗狗就不一样，永远热热闹闹贴着你。”池烨随口说。

“我以为你不喜欢粘人的，”周予骎撇撇嘴。以前总是希望池烨能多陪自己一点，但是从未能如愿。

池烨指尖顿了顿，望着远处草场，声音发飘：“不一样的，狗狗永远不会丢下我呀。”

如果所有的感情都只能是短暂的陪伴，池烨会选择当主动放弃的那个人，他害怕被抛弃，骨子里的不安全感总是像潮水一样包裹他。从心动开始的第一秒钟，他就会计算这段关系在何时终结，假装不在意就好了，自己就不会疼。

周予骎在一旁看着他，喉咙里滚出句极轻的话，轻得还没落地就已经被风声带走，只有自己听见：“我也不会丢下你…”可是你先丢下了我。

“你说啥？”池烨看见他的嘴唇动了动，但只能听见风声。

“没，”周予骎把自己的情绪藏好，“你可以试试喜欢马。”说着就伸手摸马，顺着鬃毛生长方向轻轻揉，看着自己的马匹，“马是难得有自我意识和生死观念的生物，你可以感受它。”

周予骎虚扶着池烨的手腕，让他的手掌触碰黑马的头顶：“摸摸它。”

黑马竟真的往池烨这边凑了凑，温驯得不像话。晨光漫过皮毛，泛起丝绒般的光，人和马静静挨着。

池烨望着马眼，恍惚觉出种奇妙。当生灵用眼神回应你，像有根看不见的线，把人和自然、和纯粹的信任，轻轻系在了一起。万物有灵，天地自然，血脉相依。

“来吧”周予骎一个飞身，悬空凝滞半刻，利落地翻上白马马背，“上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