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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第2页）

一股迟来的、烧得慌的羞愧，在血管里疯长。不是因为周予骎的成就，是为他自己。为他一直以来那种高高在上的、不当回事的轻慢。他没看到这狼崽子长成能自己闯一片天的模样，也错过了看看自己这副壳子里，是不是还藏着点别的可能。

周予骎见他闪躲不再动作，默默地去车里取行李：“师兄，你要是冷就先进去。”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池烨回过神来，他赶忙跑过去一起搬行李顺着话说：“确实比想象中的凉快些。”

周予骎拎起池烨的行李箱，箱底擦过地面，带出轻响：“起得早的话，这季节还能见着霜。”他瞥眼箱身，笑，“师兄，你带什么宝贝？沉得像揣了块山。”

池烨恍然，想起里头有出版社寄的再版样稿。当时想着旅途若遇有缘人，送出去当结个缘分，便含糊道：“几本新书，自己瞎写的。”

周予骎随口问：“写的什么？”

“你想要的话一会儿送你一本。”其实池烨有些不好意思，内容有些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意思，他怕周予骎觉得自己矫情。

“那太好了。”周予骎看上去好像挺感兴趣，脱口问：“是法学著作？”

池烨忙摆手，语速快了些：“哪能！写法学著作，不是糟践法律制度嘛。就些随笔，胡诌‘人咋心安理得躺平不上班’。”

“师兄——”周予骎尾音飘起来，像片晃悠的羽毛，“那我可是真不用上班。”

“那你不许看！”池烨梗着脖子，拽起28寸的大行李箱就往屋里挪，丢了句，“没上过班哪能和牛马共鸣！”行李箱滚轮碾过石板路，嗒嗒声里，倒藏着几分幼稚的别扭。

民宿大厅的下沉式会客厅很敞亮，原木结构泛着温润的光，木质香气像层薄纱，慢悠悠裹住池烨。他望着这景，不自觉松了松肩，挺喜欢这股自然气息。

厅里、院落三三两两散着客人，见池烨和周予骎进来，顿时一阵小骚动，目光像萤火，忽明忽暗地飘过来。

“周哥！咋提前回来啦？”门童是个机灵的小男孩儿，眼尖瞅见老板的车，早早就备好了迎接的架势，蹦跳着过来接行李，小脸蛋上透着股子欢实劲儿。

周予骎瞥他，淡声道：“接位贵客。”示意他先安置池烨的行李。小孩儿鬼精，瞬间懂了门道，麻溜应下，拖着行李就想往后头走。

厅堂聊天声没断过，池烨摸身份证时，猛地僵住——卡包还扔在拖去4S店的车上呢。他无奈地朝周予骎笑，嘴角翘得有点尴尬：“身份证落车上了。”

周予骎没当回事，垂眼应：“没事儿，直接入住，房间一直留着。”旋即转身对门童吩咐，“观山阁，等会儿领他过去。”

门童脆生生应了声。

正说着，一个女孩子快步凑到池烨跟前，眼睛亮得像揣了星子，又兴奋又害羞，声音轻轻发颤：“是、是朝阳老师吗？”

“额，”池烨听到这个名字之后一愣，当场被人叫笔名，怎么有种羞耻感？“你说的是那个作者吗？”两个名字的缩写都是CY，池烨当时图方便随便起的，但是“朝阳”二字太常见，他也不太确定对方说的是不是自己。

“对啊！最近杀出来的黑马，妥妥丧系职场文学代言人！”女孩儿眼睛亮得像碎星，语速都带着期待，“老师就是您吧？我签售会见过的！”

池烨本想否认，可对上那满是笃定的眼神，又觉推脱太刻意，便软声道：“哦，要签名吗？”

“没带书来呢，好可惜，能签衣服上不？”女孩儿声音拖着点撒娇的尾音。

“啊，没关系，我带了。”池烨暗忖在衣服上签确实不妥，幸而自己随身装了样书，这下总算不用犯“书到用时方恨少”的尴尬。

“老师您太贴心啦！”女孩儿语调都飘着甜，星星眼快从声音里溢出来。

“没关系呀，这是再版的，新加了序言，希望你读着开心。”池烨说话时，语调温温柔柔，像春日溪水漫过青石。

“太好了老师！您是我见过最温柔的人！下次夜读直播，一定记得发预告呀！”夜读直播是池烨和书迷的小天地，不定期分享好书与感悟，这三年被工作磋磨，亏得没丢了阅读这点喜好，成了心底柔软的地方。

“好呀。”池烨轻轻翻开书页，指尖拂过纸页，“要特签不？”

“可以吗？”女孩儿眼睛更亮了。

“当然呀，旅途相遇就是缘分，送给未知旅人和你这一程美好。”池烨笑眼弯弯，转身想找笔，周予骎却像早料到，从左手边递来支拧开笔盖的笔。他记得池烨是左撇子，虽双手能用，到底左手更顺些。

“老师，你真的太好了，我会忍不住想哭，就写给小栗子，板栗的栗。”她几乎哽咽。

“没事的，愿你有个美好的夜晚。”池烨利落签完名，指尖轻轻把书推回年轻人面前。

“哇——我幸福得都要晕过去啦！”年轻人语气满是夸张，尾音都带着雀跃的颤。

池烨转身往回走，身后细碎的私语，像春日柳絮轻轻飘进耳朵：

“看吧，我就说他是朝阳老师嘛！”

“天呐，本人这么帅的吗？”

“人还特别好！”

“我啥时候也能粉上这么好的人呀……”

他忍不住抿唇笑，暗自庆幸：还好当初没头脑发热写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要是真因为工作压力，脑子一抽去写黄文，如今被读者认出来，那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