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开始碰到的那位牧民名叫曲比阿惹,那位年轻的牧民是他的儿子阿都尔吉,母子两都是彝族人,在山上靠畜牧养殖为生。
阿都尔吉上过学,会说汉话,但曲比阿惹不会,才有了一开始池烨给她递巧克力的尴尬场面。
池烨啃着洋芋,看着这方天地。他去过不少牧场,印象里多是一马平川、空旷无垠的草原。
这里不一样。目力所及,陡峭坡岩错落,葱郁草甸里,灌木与蕨类纠缠生长,山顶矗立着巨大白色风车,慢悠悠转着,把风碾成细碎的影子。
曲比阿惹虽听不懂汉话,可说起这片土地时,眼神里的热爱藏都藏不住。她比划着讲种洋芋的门道,语调里满是藏不住的自豪,仿佛那些在山风里刨土、在寒夜里护苗的辛苦,全成了值得炫耀的勋章。
池烨想多了解一点彝族文化,转头和旁边的阿都尔吉聊了起来,“你这个耳钉好特别。”
阿都尔吉是典型西南少数民族年轻模样,窄脸、线条硬挺的鼻,裹着传统服饰,身量不算高,古铜色皮肤让太阳晒得发亮。左耳坠着三颗红黄玛瑙、蜜蜡珠子,黑线流苏轻轻晃,晃出些古老的故事。
“我阿爸给穿的,是我们民族的记号。”阿都尔吉很骄傲。
“是吗?”池烨看向周予骎,那他怎么没穿?他母亲不也是彝族人吗?
阿都尔吉很自然地讲起起第一次穿耳钉的事情,小栗子他们都在津津有味地听着,但是池烨的思绪已经飘到了别的地方。
火堆里埋的小洋芋,早被分食干净。
众人起身道谢,要走时,池烨摸出准备好的200块纸币,塞给阿都尔吉。
池烨出门有准备纸币的习惯,虽然现在电子支付异常方便,但是总有些地方信号不好,总有些地方还是要用纸币,更显诚意。
阿都尔吉推搡着没接,反倒塞来一袋小洋芋,粗粝袋面蹭过掌心,带着土地的温度。
人和人的牵绊,或许本就该这样。不用惦念到地老天荒,也别拿货币衡量。就像这袋洋芋,揣着山野的香,和说不出的、滚烫的真心。
回去的路上,池烨在思考自己要怎么坐那辆颠得跟轮渡似的牧马人,才能让自己的屁股别开花。
就在这个时候,周予骎说:“一会儿我带你下山吧。”
“你又没开车来,”池烨想到他今天早上是骑机车来的。
“摩托也能带人。”
“省省吧,那家伙跟骑马似的,我可不想自己的屁股再遭罪。你这让我以后怎么当0?”池烨向来对自己的性向很坦然,更何况是面对周予骎这样的前任。
池烨其实没怎么当过0,除了周予骎,跟其他人在一起时,他都是上面的那个。
他成长于典型东亚严教家庭,父母的人生轨迹,悄然为他的底色埋下伏笔。
父亲池建海是时代浪潮里的奋进者。作为大学生,他先在单位沉淀数载,又凭胆识魄力投身创业潮。
21世纪初的杭城,电商萌芽如遍地金矿,池建海精准抓住风口,在互联网浪潮里闯出一片天,一手缔造如今如日中天的互联网企业。
事业腾飞的代价,是家庭陪伴的缺失。他无暇顾及妻儿,将时间与精力尽数倾注给事业,虽然这对他本人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代价,但是对于他身边的人来说就是影响重大。
母亲聂云本是与他并肩的大学同学,为支持他创业,主动放弃工作,当起全职太太。
那个年代的女大学生,何等的风光鲜亮过,后来竟成为了万千普通家庭中那一朵枯萎的莲。满腹不甘与怨怼,在日复一日的琐碎里,隐性传递给孩子。
家庭氛围如暗流,滋养出子女截然不同的性格。
姐姐池妤出生时,父母尚在体制内,虽不富裕,却有精力照拂孩子,完整童年给予的充足爱意,让她成长为勤勉坚韧的女性。
后来父母双双离职,不再受政策束缚,于是就有了池烨。
池烨诞生时,恰逢父亲创业起步之际,他童年鲜见父亲身影,若有,也多是匆匆背影。母亲独自照料俩孩子力不从心,外公外婆成了家庭帮衬主力,这也让池烨与外公格外亲近。
聂云的情感需要出口,曾经优秀要强的她,不愿在外人面前暴露脆弱,便将期待全数压在池烨身上——用“鸡娃”那套精密模具,把他往“精英好孩子”轨道上狠狠推,盼他足够优秀,能唤回父亲对家庭的关注。
池烨天生早会慧,倒也没抱怨,就这么顶着所谓的天才名号长大了,跳了两级,比别人少读几年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