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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第1页）

大暑将至，毕节的气温仍不见攀升，最高温仅二十来度，恰似池烨的心绪，寡淡得很。

这几日，他鲜少在民宿瞧见周予骎的身影，可那辆红色牧马人静静泊在小院，明晃晃昭示着主人并未远去。

客房服务每日都会送来一束索玛花，红、粉、紫等色交织，明媚艳丽，在屋里添了几分亮色。

“老师！”小栗子在客厅用早餐时撞见他，依旧是那副欢快模样，凑过来打招呼，“您这两天没休息好？咋都不出来玩？”

“在整理、记录灵感。”池烨兴致不高，随口应着。

这几天他就出了一次门，去了奢香夫人纪念馆，其他时间都留在民宿里面翻阅周予骎留下来的彝族文化资料。大多数都是编译的原始版本，很珍贵，也不知道他从哪搞来的。

书里倒是有写到索玛花的介绍，象征着纯洁的爱，但池烨以为这是所有客房都有的服务，只当是周予骎的审美品位，根本没往其他方面想。

“是要有新书啦？”小姑娘满是活力。

“早着呢，盼着它别胎死腹中。”池烨道，“说不定把你们都写进去，小栗子同学，有啥想向读者展示的？”

“哇，真的能行？那我要征婚！”

池烨瞥了眼旁边的小齐，“你认真的？”

“看什么呀！我帮可可看的。”

“哦？”池烨回想那两个性格文静的小姑娘，琢磨着她俩的互动与情愫，还以为是一对呢，是自己错觉？“她喜欢什么样的？或许有不错的男读者能推荐。”

“周老板那样的！”

池烨一口咖啡呛在喉间，强忍着没喷出来。周予骎？他对人小姑娘做什么了？池烨没吭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

旁边一直沉默的小齐终于忍不住：“别瞎点鸳鸯谱。”

“哪能啊！”小姑娘声音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可可以从小就迷酷哥。周老板那款，盘靓条顺，一米九的个儿，话少，正中她红心！”她越说越兴奋，眼睛亮得惊人，“哎，不过这两天怎么没见周老板人影？”这话也问到了池烨心坎上。

小齐正埋头对付一碗羊肉粉，闻言含糊地应：“晨跑碰见了，一大早，跟个女孩儿出去了。”

“女孩儿？！”小栗子的声音瞬间尖利，像嗅到腥味的猫，“什么样的？漂亮吗？干嘛去了？跟你说什么了没？”一连串的问题砸过去。

池烨呼吸放轻了，所有感官都悬在小齐即将出口的话上。

“没细看，”小齐咽下粉，头也没抬，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大概还行？穿着民族衣服。就打了个招呼，又不熟，追着问像话么？”他摇了摇头，继续专注碗里。

一点有用的都没有。空气里那点微妙的期待感“噗”地散了。

“啧，”小栗子恨铁不成钢地咂嘴，“跟直男真没法聊，连瓜都吃不明白。方向呢？往哪边走的？”

“这哪记得清？”小齐端起碗，满足地喝了口汤，“早叫你起来跑，错过戏了吧？毕节这羊肉粉，绝了。”

池烨彻底坐不住了。杯里的咖啡还剩大半，他胡乱抿了一口。

民宿的咖啡豆是周予骎亲自挑的，他向来觉得不错，此刻却只觉得一股尖锐的苦涩直冲喉咙，沉甸甸地压在舌根。他前两天坐在这里，还能看到周予骎慢条斯理地冲手冲，水流稳稳注入滤杯的样子。

“朝阳老师？”小栗子察觉他脸色不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池烨勉强扯动嘴角，挤出一个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声音有点飘忽：“……嗯，羊肉粉是不错。这咖啡，好像…差点意思。”

池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房间的。

脚步虚浮，踩在木地板上没什么声响，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骨头，失了魂。这不像他，一点也不像。

不是早就知道的吗？

周予骎有女朋友。板上钉钉的事。

可心口那点闷钝的疼，细细密密地渗出来，捂也捂不住。都怪周予骎。这两天非要凑到眼前来，说些模棱两可的话，眼神烫人，动作带着点不由分说的亲昵。真是该死。

他拉开背包的夹层，手指摸索着，触到一个方正的硬盒。暗红色的和天下，从杭城带来的。

烟盒被捏在手里，硬壳边缘硌着掌心。

这一路，山水迢迢，像一场大梦。兜兜转转，还是没买到贵烟。就像他，不能得到完整的周予骎。

总是这样。仿佛有个声音在提醒：该散了，就像三年前的夏天一样。各奔前程，干净利落。

两条线，短暂地相交，然后被巨大的惯性拉扯着，急速背离，再无交汇的可能。

池烨很小就明白了。人和人之间的缘分，薄得像纸。没有什么能真正停留。父母、手足、爱人都一样。所有的存在，不过是某个瞬间凝固的剪影。无条件的爱？永恒的承诺？都是虚妄。

幼年书桌前，背挺得笔直，等一个摸头的温度。从早到晚的课程排得密不透风，琴键冰冷，画笔沉重。他得拼尽全力做到最好，才能换父亲一个短暂的笑容，才敢说一句“不负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