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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月宴3（第1页）

江怀谦从清凉阁为冯德妃诊脉出来后，心中仍因那意外的“喜脉”而波澜未平。他下意识地在依旧热闹的宴席间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目光掠过一众华服妃嫔，最终定格在了戏台前方。

今日的她，与往日截然不同。一身水红色的宫装衬得她肌肤胜雪，发间簪着的赤金红宝石在阳光下流转着华美的光泽，脸上细腻精致胭脂让她的容貌显出了从未有过的娇艳与生气。

鲁石青微微低头，看着怀中的女儿，侧颜因连日来的精心滋养而呈现出从未有过的丰润柔和，竟让江怀谦看得怔愣了一下，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他慌忙收回视线，如同被烫到一般，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与慌乱。他立刻强迫自己压下这不该有的念头，低下头，加快脚步，几乎是逃离般地匆匆离开了这是非之地，生怕多停留一刻，便会被人窥破心事。

而此时的鲁石青，全然未曾注意到那一闪而过的注视。她的心思还沉浸在方才冯德妃呕吐事件的余波之中。

那盏桑葚汁，那抹浓郁的墨紫色，依旧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勾连着屈辱的过去。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总不能一辈子被五皇子当年泼下的那杯桑葚汁困住，一见那浓郁的紫色便反胃心悸。

一个念头悄然升起。她目光扫过案几上，恰好也有一盏未来得及撤下的桑葚汁。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般，伸手端起了那盏汁液。

然后，她学着记忆中德妃方才那从容的姿态，将盏中的桑葚汁一饮而尽。酸甜的滋味瞬间盈满口腔，她强迫自己细细品味、享受。

喝完桑葚汁，她并未像往常那样下意识地自己擦拭嘴角，而是微微扬起了下巴，看向身旁的大宫女琴儿。

琴儿立刻会意，如同冯德妃身边那位训练有素的贴身侍女一般，迅速上前，用柔软的丝帕极其轻柔灵巧地替她拭去唇边痕迹，随即又极快地用备好的口脂，为她重新勾勒出完美的唇妆。

整个过程流畅、自然，仿佛生来便该如此。

鲁石青感受着这一切，心中那股不可言说的蠢蠢欲动再次涌现。无需自己动手，一个眼神、一个示意，便有人为你处理好一切琐碎，维持你的体面与优雅。这正是她曾经在染坊做苦工、受打骂时幻想过的场景。

然而，这丝飘飘然很快被她强行压了下去。她清楚地知道，如今的地位远非稳固，帝王恩宠如同镜花水月，不知何时便会消散。模仿德妃的做派是一回事，真正想要拥有那般底气，还需漫长的时日和更多的筹谋。

眼下，最重要的依旧是低调、谨慎，护着女儿平安长大。

她收敛心神，目光重新变得平静而警惕，仿佛刚才那片刻的念头从未产生过。

【蒹葭宫·主殿内】

成贵妃葛珞琳今日总觉得精神恹恹，浑身乏力，午膳后便昏昏沉沉地睡下了。也不知睡了多久，被心腹宫女轻声唤醒，说是柳美人在外求见，有要事禀报。

葛珞琳蹙着眉，心中甚是不耐。她此刻只想继续躺着，但柳氏素来知情识趣，若非紧要之事，当不会在她歇息时来扰。她只得强打精神，由宫女伺候着略整理了鬓发，披了件外衫，恹恹地走出内室。

柳美人一见她出来，立刻上前行礼，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与急切：“娘娘，您醒了？臣妾本不该打扰您歇息，只是方才得了消息，实在……实在惊人，不敢不即刻禀报娘娘。”

“何事如此惊慌？”葛珞琳懒懒地倚在软枕上，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是……是永乐宫那边……”柳美人压低了声音，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冯德妃娘娘在今日七公主的满月宴上，突然身体不适，传了太医……结果，结果太医诊出，是喜脉！”

“什么？”葛珞琳猛地坐直了身子，睡意瞬间驱散了大半，凤眸圆睁，满是难以置信，“你说谁？冯博宁？她又有了？！”

“千真万确！”柳美人连忙点头，“听说皇上都亲自去看了，龙心大悦呢！”

葛珞琳只觉得一股酸涩闷气猛地堵在心口。冯博宁，那个入宫十几年都无所出的女人？去年四月才生了个儿子，风光无限。前些日子七皇子姜景琪的周岁宴，她因胃病犯了未能亲去，却听闻皇上办得极其隆重盛大，甚至超过了她的琛儿当年，仅次于太子规格！如今……如今竟又有了？！

她指甲下意识地掐进了掌心，嘴上却不肯认输，冷笑一声，带着几分揶揄道：“哦？倒是好福气。但愿她这次能再生个女儿，凑成个‘好’字，也算圆满。”她刻意将“女儿”二字咬得轻飘飘的，仿佛毫不在意，“去，备一份厚礼，给德妃送去，就说是本宫恭喜她了。”

“是。”柳美人应下，又小心翼翼地补充道，“还有……皇上今日在瑶华宫的宴席上坐了许久，还……还抱了鲁美人的七公主玩了好一会儿，甚是喜爱的样子。”

葛珞琳闻言，更是心烦意乱，没好气地道：“不过是沾了冯博宁喜事的光，否则皇上怎么会去？一个宫女生的公主，顺手抱抱罢了，也值当你特意来说？”

她此刻只觉得柳美人句句话都刺耳得很，挥了挥手，语气不耐：“本宫知道了，你退下吧。本宫乏了。”

柳美人见她面色不虞，知道惹了主子不快，不敢再多言，连忙行礼退下了。

殿内重归寂静。葛珞琳独自坐在空旷华丽的殿中，方才强撑的镇定与不屑渐渐褪去，一股难以言喻的怅惘和酸楚慢慢涌上心头。

冯博宁的连连遇喜，像一根刺，扎醒了她尘封已久的痛楚。

几年前，琛儿三岁时，她还怀过一个孩子，盼星星盼月亮，生下了一位小公主。虽然不像皇子那样惹人注目，但也是她怀胎十月的骨肉，她如何能不疼爱？

可那孩子，身子太弱了，像朵娇嫩的小花，还没等到满月，便悄无声息地夭折了……她当时身体虚弱，又伤心欲绝，若不是有琛儿相伴，几乎要跟着去了。

皇上为了安慰她，提出将施采女同样刚出生不久的女儿过继给她抚养，便是如今养在蒹葭宫偏殿的三公主荣春。

想到三公主平日里来向自己请安时那鹌鹑一般怯懦的样子，便是送给她做女儿，她也不稀罕。一个粗使宫女生的孩子，怎配得上顶替她金枝玉叶的四公主？

成贵妃闭上眼，她从未后悔过拒绝收养三公主，只是心口那阵闷痛，却久久未能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