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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好的（第1页）

周思勉目光悠远，不禁想起来他年幼时在老家亲眼目睹的一件事。

周思勉是在墨兰县下春朝镇长大的，他爹娘生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他姐姐周宝珠年长他四岁，从小他就是姐姐的小尾巴，跟在姐姐后面跑来跑去。周思勉四岁的时候被送到镇上学堂开蒙，从此天蒙蒙亮起床去学堂，余晖将尽方才回家。

看着姐姐摸着他的书本满眼渴望的样子，周思勉吃饭的时候问爹娘为什么不送姐姐去上学，他爹摸着姐姐的脑袋说女子读太多书是痛苦。他那时候不懂爹的意思，只知道姐姐眼里的光熄灭了，于是周思勉背着父母偷偷教姐姐读书。

想到姐姐当时的如花笑靥，周思勉既痛又悔，他痛恨那时的自己无能为力，悔恨自己没有听从父亲的话，才会让姐姐那样痛苦的离开。

周宝珠就这样跟着弟弟一起偷偷学了六年，彼时她已经十四岁，周家父母开始给她相看人家，周宝珠十分抗拒，她不想草草嫁人了了一生，她想去看看书里描绘的山川湖海。那时周思勉十岁以来第一次被罚，耳边充斥着姐姐的哀求和母亲的哭嚎，他在床上整整躺了七天才能下床。醒来那日，姐姐红肿着双眼告诉他，她不喜欢读书了，以后弟弟不要再教她了，明明姐姐是笑着的，他却觉得她哭的很大声。

他十二岁那年得中秀才，爹娘欣喜的大宴宾客，他偷覻着姐姐的脸色，却见她望过来的目光满是骄傲，后来姐姐说她为有如此优秀的弟弟骄傲，可周思勉知道姐姐的才学比他更好，学起来比他更快。

同年八月，姐姐一身红衣嫁入县里陈举人家做儿媳妇，周思勉也入了县学备考乡试。初试不中，又是三年。在这期间他与姐姐也甚少见面，再次见到姐姐时她静静的躺在床榻上，纤细的四肢和高高隆起的腹部格外不配，屋里浓重的血腥气熏的他几欲作呕，他发了狂一样到处问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明明，他爹娘特意请了墨兰县最好的大夫侯产的。

他爹一夜白头，他娘几度昏死，他怎么也不肯信那个之前欣喜的抚着肚子告诉他他要当舅舅了的姐姐就这样没了。

他呆愣愣的坐着，却听见他的姐夫陈家大郎对着他爹抱怨早知道就让大夫进去了，他爹粗着嗓子骂谁让她不争气，就是可惜了小孙子。

他不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灵堂一片混乱，陈家大郎断了腿，陈家老爷破了头，他也昏迷不醒了半个月。

“嘿，周兄，在想什么呢？”言蹊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

周思勉虚无的目光一下回了神：“你下手也太重了。”看他脑门上五根明晃晃的手指印。

“我看你一副又要哭又想杀人的样子，这不是怕你走火入魔么。”

言蹊嘿嘿一笑，正准备问什么余光就瞥见户部侍郎木林森走了进来，赶紧装作一副专心办事的样子。

木侍郎黑着一张脸走进来，把一本厚厚的账册扔到言蹊桌子上：“言郎中，下值之前送给尚书大人过目。”

言蹊望着那厚厚一本相册和木侍郎远去的背影傻眼了，没搞错吧？周思勉同情的看了他一眼，赶紧假装忙碌，谁不知道木侍郎最是严肃，被他抓到小辫子那可了不得。

言蹊捧着厚厚的账册欲哭无泪，只能求助系统。

言蹊卡着下值的点一脸菜色的将账册送过去，迎面撞上黑脸的木侍郎，言蹊瞬间觉得手腕酸痛。

木侍郎瞄了一眼账册，本来聚光的眼睛瞬间睁开：“你做完了？”

“是，是啊。”

木林森倒吸一口气，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言蹊，看的言蹊心里发毛。

看着一声不吭突然离开的木侍郎，言蹊不明所以，甩甩头将账册交给盛大人。

盛淮安翻了翻账册，账目清晰数据准确，让他很是欣喜：“不错不错。”

言蹊路过值房的时候看到周思勉还在出神，心下不免疑惑，今日他好像不太对劲。

言蹊脚步一转走向周思勉：“你今天怎么了？神思不属的。”

“言兄，你知道吗，我还有个姐姐。”

“刚知道，周家姐姐怎么了？”

“我姐去世了。”

“啊？”言蹊收起笑容，“节哀。”

周思勉轻笑一声，语气平淡道：“你知道吗，她原本不必死，是他那迂腐的公爹和懦弱的相公拦住了大夫，不肯让大夫为她助产，她才会死。”

言蹊看向周思勉，余晖照在他的脸上半明半暗，他的眼底幽深语气却很平淡：“你知道吗，我姐姐远比我才华出色，她原本应该成为翱翔九天的鹰，却因为女子身份被迫做笼中的鸟。”

言蹊只觉得喉咙像堵了一堵墙，憋的他想大吼出声。他欲言又止，嘴唇阖动半天才干巴巴的说出一句“会好的。”

周思勉扭过头看向言蹊，嘴角轻扬：“你说得对，会好的。”

与周思勉分开后，言蹊一路无言沉思，直到回到院子才被热闹的声音惊醒，看着期待的看向他的乐安，言蹊不禁又想到周家姐姐。

将心中沸腾的思绪压下，言蹊扯出一抹笑容向乐安招了招手：“我今日去问了苗院使，他说济世堂林家招女学徒，等后日师父休沐就带你去。”

“谢谢师父。”乐安欢快的和伙伴们拥抱在一起。

言蹊看着活蹦乱跳的乐安，心又一点点沉了下去，周思勉的话犹在耳边响起，让言蹊不由自主的想到刘家姐弟，那个同样因为女子身份而被陷害困在笼中身亡的刘家明月。

他想到当时他问系统的话，他能做些什么吗？系统说他能，他想他确实可以做到，比如他可以让周家姐姐的惨事不再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