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梅的香气还萦绕在窗棂时,沈砚开始频繁地接到跨洋电话。起初他总避开林溪,在阳台压低声音交谈,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手机边缘,眉峰间凝着林溪从未见过的沉郁。
林溪没多问,只是把热好的牛奶递到他手里时,会多停留几秒——他发现沈砚的信息素变得极淡,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压制着,偶尔泄露的一丝,也裹着冷意,不再是从前裹着阳光的暖调。
变故是在一个雨夜来的。林溪正给小薰换新鲜牧草,玄关处突然传来钥匙转动的声响,他抬头时,撞进沈砚眼底的疲惫,还有一身散不去的陌生气息——那是属于另一个Alpha的信息素,冷冽、尖锐,像冰锥扎进林溪的感官里。
“你去哪了?”林溪的指尖攥紧了牧草,声音有些发颤。小玫瑰似乎察觉到不对,从沙发上跳下来,蹭了蹭他的裤腿,发出轻轻的呜咽。
沈砚没立刻回答,他脱外套的动作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两下:“公司有急事,和合作方谈了很久。”他避开林溪的目光,把外套扔进洗衣篮,“太晚了,你先去睡。”
林溪没动。他看着沈砚转身的背影,突然想起去年冬天,沈砚也是这样站在玄关,却会笑着把冻红的手伸进他的口袋,说“外面再冷,回来见你就暖了”。可现在,沈砚连一个拥抱都没给。
那之后,沈砚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有时甚至彻夜不归。林溪在画室里待的时间越来越长,画布上的色彩渐渐变灰——原本该暖的海浪成了冷调,红透的枫叶也蒙着一层雾,连小玫瑰和小银杏的轮廓,都带着挥不去的落寞。
这天林溪去买画材,路过市中心的写字楼,却看见沈砚从一辆黑色轿车里下来,身边跟着一个穿着西装的Omega,对方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抬头时,沈砚很自然地替他挡了挡阳光,指尖蹭过对方的发梢——那个动作,和从前替林溪拂开额前碎发时,一模一样。
林溪站在街角的梧桐树下,手里的画纸被风吹得哗啦响。他看见沈砚和那个Omega走进咖啡店,玻璃窗映出两人相对而坐的身影,距离近得过分。直到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沈砚才出来,手里多了一杯热饮,是他从前总给林溪买的焦糖玛奇朵。
可沈砚没有回家。林溪跟着他走了两条街,看见他把热饮递给了那个Omega,还说了句什么,对方笑起来时,沈砚的眼底有了笑意——那笑意,林溪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回到湖居时,院子里的白玫瑰谢了,花瓣落在地上,被风吹得七零八落。小银杏趴在门口,看见他回来,只是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尾巴,小薰缩在兔笼角落,连新鲜的胡萝卜都没动。林溪蹲在沙滩画过剪影的地方,指尖触到冰凉的地面,突然就红了眼。
夜里沈砚回来时,林溪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拿着那本《四季与你》,扉页上海边的照片还泛着暖光。“你和他,多久了?”林溪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沈砚心上。
沈砚的身体僵住了。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看见林溪抬眼,眼底的光全灭了,只剩下一片荒芜:“你不用骗我,我都看见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沈砚走过去,想握住林溪的手,却被他躲开。林溪站起身,后退了一步,拉开了距离——那是他们在一起后,第一次,林溪主动避开他的触碰。
“那是哪样?”林溪的声音发颤,指尖捏着书的边缘,指节泛白,“是你替他挡阳光,还是给他买我喜欢的玛奇朵?沈砚,你信息素里的暖调,是不是都给别人了?”
沈砚说不出话。他看着林溪泛红的眼眶,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可他不能说——家族的压力,公司的危机,那些缠绕着他的枷锁,他不能把林溪拉进来。可他不知道,他的沉默,在林溪眼里,成了最残忍的承认。
那天晚上,林溪搬到了画室。他把小玫瑰抱在怀里,听着窗外的风声,一夜没睡。沈砚在客厅坐了一夜,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他看着画室的门,却没勇气推开——他怕一开口,就会让林溪更疼。
第二天清晨,林溪收拾了简单的行李。他把那本《四季与你》放在玄关,还有那个装着贝壳的玻璃瓶,瓶身上的阳光,已经照不进此刻的冷意。小银杏跟着他,在脚边不停地蹭,小薰在兔笼里不安地跺脚,小玫瑰趴在他的行李箱上,不肯下来。
“对不起,小家伙们。”林溪蹲下来,摸了摸小玫瑰的头,声音哽咽,“我要走了,你们要跟着沈砚,好好的。”
沈砚醒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林溪背着背包,手里提着行李箱,正要开门。“你去哪?”他冲过去,抓住林溪的手腕,指尖的力道大得让林溪皱眉。
“我想回家。”林溪看着他,眼底没有了从前的光亮,“沈砚,湖居是我们的家,可现在,这里没有我的位置了。”他挣开沈砚的手,“那个Omega很好,你要好好对他。”
“我没有!”沈砚的声音陡然提高,信息素不受控制地泄露出来,冷得让林溪发抖,“林溪,你别走,我们可以谈,我……”
“没什么好谈的了。”林溪打断他,拉开了门。清晨的风灌进来,带着腊梅的残香,却暖不了此刻的冷。他最后看了一眼沈砚,那个曾经说要陪他看遍全国春天的人,如今却成了他要逃离的理由。
门关上的瞬间,沈砚瘫坐在地上。小银杏对着门汪汪叫,声音里满是焦急,小玫瑰从行李箱上跳下来,蹲在他脚边,轻轻蹭他的手,却没得到任何回应。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四季与你》的扉页上,海边的暖金色,此刻却刺眼得厉害。
林溪走后的第一个星期,湖居成了一座空壳。
沈砚把自己关在书房,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有手机屏幕的光偶尔照亮他眼底的红血丝。桌上堆着没处理的文件,旁边放着林溪没喝完的半罐牛奶,已经馊了,散发出酸腐的气味,像极了此刻他心里的滋味。
小银杏每天趴在门口,耳朵贴在地面,只要听见门外有脚步声,就会猛地站起来,尾巴疯狂摇晃,可每次门被推开,进来的只有风,它又会蔫蔫地趴下,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呜咽。小玫瑰不再晒太阳,总是缩在沙发角落,眼神空洞地盯着林溪常坐的画架,连沈砚递过去的小鱼干,也只是闻闻就躲开。小薰更安静了,缩在兔笼最里面,连新鲜的牧草和胡萝卜都很少碰,原本圆润的身子,渐渐瘦了一圈。
沈砚试着像林溪那样,给小薰换牧草,给小玫瑰梳毛,带小银杏去海边散步。可他总做不好——牧草放多了,小薰会被压得喘不过气;梳毛的力道没控制好,小玫瑰会疼得躲开;走到海边那片曾经画过剪影的沙滩,小银杏会突然停下来,对着海浪呜咽,不肯再往前走一步。
他去了林溪的画室。画架上还放着没完成的“花海与旅行纪念角”,画布上的贝壳依旧亮得刺眼,薰衣草的紫色蒙着一层灰,像被眼泪打湿过。抽屉里塞满了林溪的速写本,最新一本的最后一页,停留在他和沈砚在爷爷家后山的画面——枫叶红得像火,爷爷笑着递过一杯热茶,小玫瑰蹲在脚边,只是画里沈砚的脸,被一道深深的铅笔痕划掉了,墨色的痕迹里,还能看见纸张被揉皱又展平的折痕。
书桌上的玻璃瓶还在,贝壳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却再也映不出从前的暖。沈砚伸手去碰,指尖刚碰到瓶身,就被冰凉的触感刺得缩回手——他想起林溪当初蹲在沙滩上捡贝壳的样子,那时林溪笑着说“要把海边的春天带回家”,可现在,家还在,带春天回来的人,却走了。
这天夜里,沈砚接到了爷爷的电话。电话那头,爷爷的声音带着笑意:“小砚啊,溪溪呢?我后山的枫叶又红了,你们什么时候过来?我还准备了溪溪爱吃的桂花糕。”
沈砚握着手机,喉咙像被堵住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听见爷爷在那头疑惑地“喂”了两声,最后叹了口气,声音沉了下来:“是不是吵架了?溪溪那孩子心软,你要是做错了,就多让着点他,别让他受委屈。”
挂了电话,沈砚靠在墙上,终于忍不住红了眼。他想起去年秋天在爷爷家,林溪举着相机,笑着拍他和爷爷聊天的画面,那时林溪说“家的味道是最踏实的甜”,可现在,他把这份甜,亲手打碎了。
他开始疯狂地找林溪。他去了林溪曾经提过的老家,那是个安静的小镇,青石板路蜿蜒曲折,路边开着不知名的小黄花,却没有林溪的身影。他去了他们一起去过的海边民宿,老板还记得他们,笑着问“怎么没带那位爱画画的先生和小动物们来”,沈砚只能勉强扯出一个笑,说“他有事,下次再来”。
每次回到湖居,迎接他的都是一片寂静。小银杏会跑过来,蹭他的裤腿,却不再摇尾巴;小玫瑰会从沙发上站起来,看他一眼,又缩回去;小薰会在他靠近兔笼时,往角落里缩一缩。沈砚知道,它们和他一样,在等林溪回来,可林溪,再也没回来过。
他把林溪的画挂满了整个客厅,从海边的日出到枫叶林的红,每一张都泛着暖光,却照不进湖居的冷。他学着林溪的样子,在院子里种白玫瑰和向日葵,可种子撒下去,却只长出几株瘦弱的芽,没多久就蔫了。他煮了热红酒,味道和从前一样,带着肉桂和橙子的香气,可喝在嘴里,却只有苦涩。
有天夜里,沈砚做了个梦。梦里回到了去年春天的海边,林溪蹲在沙滩上,用树枝画他们的剪影,阳光落在他身上,染成暖金色。沈砚走过去,从身后环住他,指尖蹭过他被风吹红的耳尖,说“以后每个春天都来新地方”。林溪笑着回头,眼底满是光亮,说“好啊”。
可就在这时,梦碎了。沈砚猛地睁开眼,客厅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的月光照进来,落在《四季与你》的扉页上。他走过去,拿起书,指尖抚过林溪的侧影,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书页上,晕开一小片水渍,把海边的暖金色,晕成了模糊的灰。
他终于明白,有些东西,一旦失去,就再也找不回来了。就像林溪,就像他们曾经的春天,就像那些藏在日子里的爱意与圆满,都随着林溪的离开,碎成了再也拼不回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