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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又咋了（第3页）

“把符文工具复刻给需要的人，”她递出那件遗物，“让城里人接回遇难者。替我带一句话给他们，就说，对于这段日子城里发生的事情我深感遗憾，请节哀。同时，请原谅我今日无法亲自登门告知。”

“是，大人。”

“回去吧。”尽管身心俱疲，她仍对尤里叶点头示意。

那日她归来时，我久违地近距离看清了她的模样。她的白裙彻底被血浸透，脸上凝固着斑驳的血痕，如绸缎般的银发间还挂着干涸的血珠，就连发间的芬德拉玫瑰也染成了红白相间的颜色。她的眼神空洞得可怕，怀中紧抱着一个猎人的遗体，腰间悬挂的玻璃瓶里，两颗紫色的眼球在溶液中轻轻晃动。

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那位紫眸的猎人竟然……死了？从眼球的特征来看，应该是在生前就被剜去的。当时我在暗自疑惑这究竟是谁做的，也太残忍了……

她抱着遗体在侧门的花树下坐下，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一场好梦。她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猎人脸上的血迹，近乎麻木的神情下，是痛到极致的平静。那位猎人安静地躺在她怀中，昔日飘逸的衣摆如今残破不堪，如同被碾碎的蝶翼铺展在地上。

渐渐地，她也在疲惫中睡去，微张的唇间似在呢喃着什么，手还保持着轻抚对方面颊的姿势。一旁花树上的白色花瓣缓缓落下，远远望去像是纯净无垢的雪，近乎无声地将二人掩埋。一切都安详得让人不敢去打扰，似乎那只是午后的闲暇时光，于芬芳馥郁间做着一场属于自己的梦。

“厄菲梅洛大人这是……”我轻声问道，“那位究竟是谁呢？”

“是大人的挚友，威廉大师的亲传弟子之一，也是符文的发明者，卡尔·萨勒维特。在学院里的时候，在学院时，他们因反对主流而遭陷害。作为唯一并肩作战的盟友，他的离去对于大人来说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尤里叶叹息着。

卡尔·萨勒维特……我从未听任何人提起过这个名字，就像这个人从未存在过一般。

我紧紧地攥着那枚威廉大师曾留给我的符文，看着树下分别暂时睡去和永久睡去的两个人。若不是厄菲梅洛大人将他带回，这位传奇恐怕就要永远湮没在黑暗中了。他的研究早已改变世界，让疯狂得以延缓，让伤痛得以减轻，让普通人不必借助血液就能获得力量……这样的功绩，本该被世人铭记。

可他却近乎被遗忘。即便他本人或许不在意，我仍觉得不该如此。我还记得初见时，被他那双清澈紫眸惊艳的瞬间……而如今，厄菲梅洛大人失去了这世上唯一懂她的人，就像黑夜中最后一盏灯熄灭了。

花树下，一片花瓣落在她的银发上，宛如最后的告别。她缓缓起身，在花树下立起一块青灰色的石碑。她的指尖凝聚着微光，在石面上刻下深沉的文字：

“你预感到风

目睹即将到来的一切

将自己掷身于万物

孑然一身毅然赴约风暴

在衰朽中你颔首沉默

等待新世界的到来

黑夜攀升你站在世间愚众对面

灵魂在自由飞升

方寸即是宇宙

挽歌唱响葬下过往

致月光致飞鸟

致鲜活的死寂

致一切尘埃落定时

留下的不朽传说”

“死亡是既定，是以你殉你，可是……”厄菲梅洛的手指轻轻抚过碑文，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该如何形容你呢，被神明选中之人，如星芒般耀眼的天才，这座城的不朽传说，还是……”她的指尖停在最后一个字上，“可那些名号又与我何干，出于我作为人类自私的本能，我只想知道你的感受……只是你，还有这世间，会允许我保留这一丝所谓的偏心吗？”

一片花瓣落在“传说”二字上，像是无声的悼念。

“将他逐出拜尔金沃斯——将那棵花树和他的石碑划分到学院外，然后在他的墓前种几株芬德拉……”她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

“为……为什么？”我不理解，为什么要将挚友逐出学院？还要将其墓碑拒之门外？

多年后我才明白，那是她送给他的最后一份礼物——自由，那是他生前渴望却从未得到的东西。他厌恶被世人冠以神之名，厌恶拜尔金沃斯带来的束缚，厌恶神明写定的命运，他本就不该属于任何地方。他不是学院的天才，不是哪个组织的猎人，更不是神明的使者，他只是卡尔·萨勒维特，只忠于自己的信念。

而那棵他生前钟爱的花树，今后也永远属于他了。

花树下，飘落的花瓣如雪般覆盖着草木，覆盖着记忆，覆盖着所有过往。远处，早已退出传奇舞台的博里亚斯在暮色中若隐若现，如同一场褪色的旧梦。梦醒后，她渐渐忘了山，忘了水，忘了故人，忘了故乡。

后来，她流浪至此，直至如今。她在这座城的一隅安身立命，仿佛自己从未属于过博里亚斯。家族的荣光，学院的复兴，对她而言都已不再重要。她只知道要推翻那些荒唐的信仰与规则，只为能救更多的人——这是她作为医者的信条，是博里亚斯后裔最后的骄傲，即便她的身后早已没有了可以回去的故乡。

花树依旧年年盛开。它会永远记得，曾有两个孤独的灵魂，在这残酷的世界里短暂地相互理解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