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亨威克已被彻底摧毁,厄菲梅洛依旧是不放心,于是叫尤里叶派人前去搜查,以防有漏网之鱼。在女巫居所的废墟中,尤里叶发现了一枚精致的发饰——那是在一滩肉泥中翻找出来的,上面沾满干涸的血迹,却依然能看出其独特的工艺。
“这个发饰……”尤里叶皱眉端详着手中的物件,总觉得有些眼熟。她突然想起,这与格罗弗腰间常挂的那个奇特挂坠有几分相似,而且这种工艺风格,怎么看都不像是亚楠本地的产物。
“大人,我在亨威克发现了这个,”回到拜尔金沃斯后,尤里叶小心地递上那枚发饰,“我觉得……可能跟格罗弗有关。”
厄菲梅洛接过发饰,银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她轻轻摩挲着发饰上的纹路,沉思片刻后道:“事关重大,又牵扯到卡尔的死……把格罗弗叫来。”
当格罗弗看到那枚发饰时,碧绿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我认得这个,”他出人意料地坦率承认,但也抛出了疑问,“原来那个村子现在叫亨威克吗?难怪之前没打听到也没找到……”
“那它以前叫什么?”尤里叶问道。
“以前它没有名字,也没有彻底与世隔绝……”格罗弗缓缓道出了往事,“那时的亨威克还是个普通的村庄,我途径那里的时候村民们还热情招待了我。其中有个小女孩特别黏我,总是缠着要我陪她玩……”
他的目光透过窗棂,仿佛望向遥远的过去,“但我不能久留,临走时送了她这枚发饰,告诉她只要戴着这个,就代表我在陪着她。”
厄菲梅洛将亨威克的现状和卡尔的遭遇告诉了格罗弗。当听到那个挖人眼球的老女巫可能就是当年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时,格罗弗沉默了许久。
“命运真是讽刺啊……”他最终苦笑着摇头,碧绿的眼眸中映着烛火的光芒,“谁能想到,当年那个追着我跑的小女孩,最后会变成那样的怪物……真是令人唏嘘。”
“你为她感到唏嘘,那卡尔呢?”厄菲梅洛的声音陡然冷了几度,想到卡尔,她的言辞不自觉地尖锐起来,“他又做错了什么?”
“所以我也没有替她辩护啊,”格罗弗摊开双手,“她被你杀了也是罪有应得。”
房间里一时陷入了沉默。厄菲梅洛凝视着手中的发饰,仿佛看到了时光流转中,一个纯真灵魂如何一步步堕入疯狂的可悲轨迹。而这一切,最终又以卡尔的牺牲为代价画上了句点。
她将发饰还给格罗弗:“留着吧,这是你欠她的。”转身时,她的目光扫过窗外学院铁门外的墓碑——但在这场悲剧的轮回里,唯有卡尔永远沉睡在花雨中的身影,是她心头永不愈合的伤。
夜风卷起零落的花瓣,如同散落的记忆碎片。厄菲梅洛忽然想起卡尔说过的话:“我们终其一生行走于荒野,却从未真正踏入荒野。”就像是这荒谬的世道里,每个人都曾迷失过、伤害过、也被伤害过……到头来却看不破。
窗外的月光冷冷地洒进来,为这场沉重的对话镀上一层银辉。所有人都明白,这不仅是一件信物,更是一个时代的见证——见证了纯真如何被疯狂吞噬,见证了人性如何在黑暗中扭曲。
自从卡尔的身份被公之于众后,前来侧门悼念的人络绎不绝。厄菲梅洛站在学院高处的露台上,静静注视着下方虔诚悼念的人群。他们纷纷在卡尔的墓碑前放下芬德拉玫瑰,低声诉说着感激之情。
她不敢现身,她知道自己在城里是跟曾经的拜尔金沃斯罪行绑定的人,此刻贸然出现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更不敢公开承认自己与卡尔的关系,生怕在充满偏见的人们眼中,这会被解读为利用英雄的死来洗清自己的罪孽。
然而,前来悼念的人们还是注意到了她。更让她惊讶的是,他们的态度竟是恭敬的。她不可置信地向侧门挪动着脚步,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颤巍巍地走到她面前,浑浊的眼中闪烁着感激的泪光。
“厄菲梅洛大人,”老人深深鞠躬,声音颤抖,“您知道吗?萨勒维特阁下从兽化者手中救过我们全家人的命……”
“嗯,他救过很多人……但是从来都深藏功名,”厄菲梅洛回应着,同时也小心翼翼地解释道,“请原谅我将他葬在这里……因为他生前很喜欢这棵树……”
“大人无需抱歉,我们都知道您和萨勒维特阁下的关系,”另一个年轻男子扶着眼前颤巍巍的老人,“那时经常有人被兽化者所伤,他总会说,‘如今拜尔金沃斯的厄菲梅洛大人正在研究无需血液且无副作用的治疗,若有需要就去找她’。”
厄菲梅洛的瞳孔微微收缩,很久之前患者的数量慢慢增加,原来跟卡尔有关。
“他总说您是他唯一的挚友,”老者轻声道,“说您是他见过最纯粹的人。”
“很多人都因为他的话来到拜尔金沃斯求医,而您也确实救了他们。久而久之,城里人自然就明白了拜尔金沃斯的改变……”沉默片刻,老者继续说道。
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他们眼中不再有往日的敌意,取而代之的是真诚。一位抱着孩子的母亲哽咽着说:“萨勒维特阁下救了我女儿后,特意嘱咐我们,如果再有不适,一定要去拜尔金沃斯求助……”
花瓣落在厄菲梅洛的肩头,她想起那些年卡尔行踪成谜的日子。原来他并非只是在外游历研究,更是在为他们共同的目标默默铺路。他一边宣扬着反对神明与血液的崇拜的思想,一边为她争取更多的信任,这无疑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双赢可能。
一阵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花瓣在空中飞舞。厄菲梅洛伸手接住一片,仿佛接住了卡尔留下的最后讯息。她终于明白,为何他能在面对死亡时如此平静——因为他早已将自己的信念,通过每一个被他救下的人,传递到了她的手中。
“真是个狡猾的家伙啊……”她喃喃道,银发在风中轻轻飘扬。这一刻,她仿佛又看到了卡尔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含着笑意望向她,仿佛在说:“我们的理想终将被世人接受。”
夕阳的余晖为白色的花瓣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树下的人群渐渐散去,只留下满地的芬德拉玫瑰,在暮色中静静绽放。厄菲梅洛站在墓碑前,看着最后一缕阳光从卡尔的碑文上缓缓褪去,就像他生命最后的余温,温柔而决绝地消散在夜色中。
从本质上来说,卡尔实则是拜尔金沃斯、治愈教会与亨威克三方博弈下的牺牲品,命运如同一个精密的齿轮,将他的生命无情碾碎在这场权力的游戏中。那些散布的符文,那些刻意挑起的内部纷争,那些用于巩固自身地位的“回避”与“讨好”,最终都将卡尔推向了死亡的深渊。
我时常在想,厄菲梅洛是否知晓自己在这场棋局中所扮演的角色?当她发现卡尔就是符文发明者时,是否意识到正是自己的布局间接将将挚友送进了必死的棋局……但以我对她的了解,她大概率早已心知肚明……也许正是这份清醒的认知,才让她不敢沉溺于悲伤,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明白,消沉与退缩才是对卡尔牺牲最大的辜负。
在我眼中,厄菲梅洛始终是个冷静的棋手。她的目标从来只有一个:赢,也就是贯彻她所坚信的正义。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冷血无情。正相反,正是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更珍视生命,才更不能辜负每一个牺牲,才会如此执着地想要赢得这场博弈。
每当夜幕降临,我总能看到她独自站在学院的高塔上,银发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她的目光永远望向城外那棵花树的方向,那里埋葬着她此生唯一的挚友,也埋葬着她最深的愧疚与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