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句话闻飒都想吐槽,但他还是忍了。只是干笑着连连点头,心里盼着老登过完爹瘾能把假条签了。去年算是实习,没有年假,他连春节都没休满。算下来,从毕业了,他都还没出过远门。
这家国企半死不活,仗着是资源行业,工作内容不多不少,闻飒的岗位也没什么重要的,就做一些文书、表格类的工作。但架不住老登就是不乐意有人请假。
中间一些爹味的教育从闻飒光溜溜的大脑皮层上划过去,最后一句话闻飒听清了。
“。。。。。。不是不放你假,是年轻人要拼搏,不能贪图一时享乐,我是为了你今后的发展好,晓得伐?”
本来唐远出事闻飒心里就烦,老登又在这里恶臭发言,闻飒感觉自己的鞋底蠢蠢欲动,想花纹印到老登嘴脸上。
但是假还是得请。
“对不起,薛主任,可是我年假——”
按照老登的设想,闻飒应该识趣的谢主隆恩,惭愧离场,继续做一头乖顺的牛马。但这牛马竟然不按剧本来。老登脸上变了颜色,可惜人事不在,红脸白脸,都得自己演。
“听说你想做摄影师。”
闻飒一下子卡了壳。这事他没跟同事说过,但在小红薯、朋友圈,他都发过自己拍的照,还有上学时候偶尔在杂志刊登作品,深夜发表的感慨,他都没隐藏。有心人一翻,都能看见。
就不知道是老登自己翻到还是谁打的小报告。本来他也懒得在意那些弯弯绕,在这里上班,只是满足他妈妈对他在身边稳定工作的执念,什么升职加薪,他全无兴趣。
“对。”既然提了,闻飒也懒得演,“是这么想的。”
老登笑了,两条法令纹里透出满足和优越。
“小闻,年轻人做梦是好事,可是你拍的那些。。。。。。哈哈。”意味不明的笑完,把闻飒的请假单撕了揉成一团往垃圾桶里一丢:“摄影师。现在谁没个手机?买个相机也不要几个钱。公园里那些老大爷哪个不会拍。人人都是摄影师!知道吗?你能拍啥?景区里跟在穿古装的小姑娘老阿姨屁股后面拍人家露大腿?啧。我说这些都是为了你好,啊。”
一个意犹未尽的啊,配上伸手一挥,最终结尾:“滚吧。”
闻飒脸上强撑的营业微笑终于凉掉,他绷着脸,对老登的滚字充耳不闻。
闻飒不是那种整顿职场的00后,他通常习惯圆滑、退让。但这次不行,他这趟出门不光是为了自己,也为了唐远。
“这个假我就要请呢?”
闻飒终于听到了那句经典的你不干有的是人干。他心满意足,当场就把老登办公室砸了稀巴烂。
他在这里面混了两年,心里门儿清,老登拿他没办法。按理说办公用品都该是统一采买的公费公物,但老登派头多大,他有本事用公费买香山老匠人的实木明式桌椅,看顶配的电脑,用日本器物大师做的侘寂风茶具,喝特供的明前狮峰龙井。
这些东西统统在闻飒手下都听了个响,老登气的要来打他,他又一个茶杯砸在老登脚下。
老登站在原地气到灵魂出窍,可惜这些都是走的假账,闻飒辞职一跑,他都不敢生张。他的威风只在这一亩三分地,劳动合同就是那根绳,他一扯就能把全公司的牛马牵着玩儿。
可闻飒把牵牛马的绳子剪了,老登终于意识到他的一切权力就此失效。
牛马走了,心满意足的去草原上拍祖国的大好河山。
思绪从离此地2900公里的名利场上抽离,解释这些太麻烦也没必要,闻飒只简单介绍自己,毕业后没从事相关的工作,目前正是刚辞职出来试着重拾梦想。
说完有点怕裴云松担心自己的摄影技术,连忙开始推销:“裴老师!虽然我毕业以后做的工作和摄影无关,但是我大学是在英国上的,假期拍了很多欧洲的风光!有卖版权的也有上杂志的,你去看《NationaoGeograpicTravellerUK》还有《Wanderlust》,我拍的莱茵瀑布和舍伍德森林有在上面!基本的技术还是有的啦!”
推销完了,还把手举到额边一挥,风带起那撮蓝紫色碎发,他一脸严肃:"阿sir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裴云松有点惊讶,这两本杂志他好像听林萌提过,在摄影界的领域里,相当于是权威期刊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闻飒一定不止有“基本的技术”,而是应该有“专业级的技术”,完全可以凭此做专职摄影师。
那他又为什么说毕业后没有做相关的工作?
这个问题在裴云松脑子里转了一下,又搁在一边。对于人类,他一直很有边界感。他和闻飒只是临时组合的旅伴,询问这种太过深入的问题未免有些越界。
旺盛的好奇心不应放在人类身上,应该留给大自然。
他点点头,没再细问:“我去把车开来,在这儿等我,具体行程车上说。”
“哦哦。”闻飒抱着背包,把自己跟行李箱一起在门边寄存好。
小孩就小孩吧,裴云松想,他真的需要一个摄影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