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夹了几分令人微醺的酒气,穆玄英放缓骑速,循着那滋味而去,马蹄浅浅,不敢扰了梦中人。
他按月弄痕所指,策马至一棵探出院墙的大桃树下,折过一角,便摸到大门前。
来这一路他对这神秘的管家多有设想,想来应不会是位姑娘,日后同住屋檐下总归不妥,但若论管家之事,大多男儿恐又有失细腻心肠。但话又说回来,若是长久住在一起,难免要互相迁就照应,况且一个小院,又何须烦劳他人打理?回去还是要同师父再说道一番……
他下马略整容装,正犹豫是否要扣响铜环,大门却从里面缓缓打开了。
一路招摇的酒香顷刻盈了满怀,反倒辛辣非常,不再温柔缠绵。
门墙内,春桃浅浅,枝头昏灯如鬓,疏影横斜,自有无边绮丽在人间。
“哦?”那酒香源头颇有些兴味道,“是小少爷回来了?”
穆玄英先是呆若木鸡,而后飞快瞪大了双眼。
“重新介绍下,我是……你的专属管家。”
“?!”
02
“等会,你方才说,你是什么?”
许是起得颇早未及梳洗,男子一身简装,发梢也难得带着些许凌乱。莫雨不紧不慢倒了杯茶,倒比这正儿八经的主人家更自然随意:“管家,小少爷怎么还问?”
“别、别再这么喊了。”
“好的,小少爷说什么,就是什么。”
“……”穆玄英深吸一口气,“可你真是这里的……”
莫雨:“事不过三,可以了。”
“我也不想一直问啊。”穆玄英笑着流下一滴大汗,“可你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你来我这里做管家……”这事盟主知道吗?王谷主又知道吗?
莫雨道:“自然是有人请我来的。”
穆玄英一呆,感觉脑子有点微烧。难不成真是师父请来的?荒谬过头了吧?等等,这倒也算知根知底,若只涉家宅内务,便与立场无关。但怎么能让雨哥替我管家?不过若以后老了当真能一同退隐江湖,总也要有人操持这些……再等一下,月姐姐先前说什么?这园宅是师父给的成婚贵礼……啊?什么意思?
莫雨一盏茶喝完,很是欣赏了一番他脑瓜子烧出白烟的模样,这才不紧不慢摊出两张誊抄的房契地契来。
穆玄英心想:什么意思,这就要开始交底了?我好像还没做好准备。
“这地与宅子本就是我的置业。”
穆玄英:“什……?!”
“……只是后面换了主人家。此事恐怕谢渊本也不知,否则合该命弟子前来彻底推平才是。这几年光景不佳,我身边的丫头只有蓉蓉一人长大。”话到此处略有一顿,莫雨复道,“她有了人家,便给她做了嫁妆添头。但她夫妻离谷易名,从此长居巴蜀,这里也就一直荒闲。”莫雨点了点两张薄纸,似是觉得有些好笑,“偏巧就在去年,这丫头突然又将契约还给了我,还神秘兮兮地说,有贵客看上了这宅子。”
话到此处,穆玄英已听明白了,心里只觉万分该死,竟然还真顺着思考了下那分明匪夷所思的可能性:“这贵客……”
“正是浩气盟的盟主。”莫雨支颐望来,“可谢渊又为何突然看上了我这小破宅子?我思来想去,愈发想确认这个答案,便让蓉蓉替我去打探一二。”
事已至此,穆玄英只好干笑了两声:“我也不知道啊……”
“原来谢老头已在为你物色名门姝子,待得婚后,便将宅地一并作贺。”男子微微一笑,甚至拍起掌来,“当真慈父良苦用心。”
穆玄英:“……”相亲这事是真不知道!
莫雨两指夹起房契,在眼前反复挥了片刻:“本来,这押属之人也并不是你,我心中不过存了个谜团,待来求证罢了。谁想到呢?守株待兔竟是真的。”
穆玄英还想再挣扎一番:“你说的这些我并不知晓,便是这宅子,今日之前我也不曾听说。是否是我的,还有待考证。”
哪知莫雨又掏出第三张纸,这回竟不再是誊本:“可谢老头那里却有一份,已清嘱名姓只欠本人押署的文契。”
穆玄英:“……”
“好了,我信此事你一无所知。”男子像是终于玩够了般轻声笑了出来,“不过你我之间无需两分,那易契之金,我已放在了宅中妥帖之处,待你需要时,自行取出就是。就当是做兄长的应尽之事。”
穆玄英忙道:“这如何使得?实在是过于贵重。”
莫雨道:“哦?谢老头相赠你就喜不自胜,换了我,你便客气起来?”
穆玄英屡屡生一种被猛兽反复玩弄于爪间的强烈感觉,心道今天是过不去了:“我不是这个意思,便是盟主心意,我恐也是要辜负的……”他被打岔了这半晌,险些把自己的目的忘到九霄云外去,“待会再说这些,我此次前来实是为了找人,十万火急,雨哥行行好。你先前来的时候,可曾在宅子里见到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