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红袖依旧缠在两人腰间,不知作何打算,闻言痴痴笑道:“公子说什么?奴家听不懂。”
穆玄英只道对方嫌自己敬谢不恭,正要再开口,却被萧云星红着脸抢了话头:“这位,呃……姐,我兄是个实在人,姐姐既已看破我二人身份,还请不要为难。”
女郎挑眉,手上使了几分力,两人腰腹间便更觉紧了三分:“若奴家不允呢?”
萧云星被勒得深吸一口气:“那恐怕,便只能送姐姐前去往生了。”
这小子开口竟毫不客气,穆玄英直觉要坏:“……等等……”
“你们连那腌臜货都对付不了,何以见得应付得了我?”被如此挑衅,女郎却也未见怒意,依旧是那柔声细语的模样,“说大话的孩子,可是会被绞成烂泥的哦。”
穆玄英蹙眉听了半晌,挪步横在两人之间,剑自身后徐徐贴着脊背抬起:“姑娘,戏语无心,若有冒犯,我代他向你道歉。”
萧云星在他身后探出个头来,一张嘴还要叭叭:“对付那种阴物不得,可不见得我没有旁的本事啊姐姐。”
魂灯拂袖,少年打了记响指,忽自背后颤颤飘出又一盏幽蓝色明灯来。
那灯似燃着幽冥火焰,靠近了也并无暖意,只是有它如此高悬,惶惶永夜似也有了些明媚色彩。
两条红袖便如见光即死的亡灵,顷刻消失在两人腰间。
不知为何,见到这盏灯,女郎的脸色竟是变了又变。她望向萧云星,眼神浑似变了一个人般,倏忽盈满难以置信。
萧云星道:“姐姐可信了?”
“云星,别说了。”穆玄英提防难减,只觉得这女子诡异非常,如是客气又疏离道,“再谢姑娘救命之恩,我等尚有要事在身,不便叨扰,这就告辞了。”
两人尚没迈开两步,忽然身后传来扑通一声,回头望去,那女郎竟是冲二人跪了下来。
女郎咬唇,从容笑靥凋零,换了一副泫然面:“还请公子帮帮奴家!”
萧云星到底年轻,也是没见过这等快的变脸,赶忙往后退了一步:“……姐姐若有冤情,本当相助,奈何我等也非那掌律的阴司鬼判,恐帮不上什么忙……”
“奴家会沦落至此,皆因我那苦命的孩儿们。”女郎充耳不闻,只自顾自泣道,“如今我一人苦熬年岁不打紧,却终是不能眼见他们再受苦痛折磨。”
“瞧见这灯笼,奴家便知公子是有大能之人,就请公子送他们回应返之地吧。”女郎又是一叩首,“奴家叩谢公子大恩了!”
纵穆玄英有千般提防,见此状也无法再硬下心肠,赶忙屈膝将女子扶起:“姑……夫人不必如此,起来说话。”
可他一碰对方,女郎却如遭雷劈,忽地挣脱,惶惶道:“不,别碰我……请你别……”
穆玄英的手滞在原地,自觉唐突,又为对方诡异举止不解:“……抱歉。”
萧云星赶忙圆场道:“我明白了,这点小忙,倒是合该相帮的。”
听到他的声音,女郎身躯抖动更甚,既似害怕,又似极喜:“多谢恩公,多谢恩公。奴家这便为二位带路。”
她边说着,边从袖中掏出两方丝帕交给二人:“你们这般招摇行于此地可不成,且先将此物贴身收着,如此便可敛住生魂气息。”
她在前方迤迤然带路,与两人隔了些许距离,穆玄英瞧着手中丝帕,一时却也说不出什么来。
萧云星摇摇头,叹道:“也是个可怜人。是不是,小北斗?”
悬在两人头顶的幽灯兀自闪了两下,倒当真似在应答。
穆玄英觉得好奇,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盏灯:“这是何物?为何那夫人瞧见此物也变了脸色?”
“此灯名唤‘戏参北斗’,乃是我门方士身份一种证明,实无旁的什么用,却足够震慑大多阴物,告诫它们轻易莫来招惹。”
穆玄英笑道:“看来你这本事,应是很厉害的了。”
萧云星四下张望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其实我始习方士术法也不过月余,方才召得出这灯。”语罢,又显得有些得意道,“只是这一派亦有大人物在,借他们的威风,也够挫挫小鬼锐气了。”
穆玄英:“……行。”
少年又道:“我宗门中有一大能,以术法加持傍身明灯,制就几可如真的通灵之物,同燃犀照夜,唤‘幽明录’,比我这小打小闹可是厉害得多。”
这小子时而可靠,时而却又不着调得分外坦然,穆玄英一时心中复杂:“人鬼终是不同,我们这般贸然跟着她,当算鲁莽了。”
“这个,也不必忧心。”萧云星合指于眼前一掠,那双瞳光芒骤兴,如星河流转,“我一早便开了眼,若是杀孽极重之辈,那久积阴气势必形如烈火附于其身。可这女郎背后干干净净,看不出半点痕迹,确是个缚于此处不得往生之孤魂,只怕生前并非恶谷中人,身后冤情滔天犹未可知。”
“若当真是个可怜之人,亦不该让她再受苦楚。”
听他如此言之凿凿,穆玄英也渐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