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随那女郎走了一路,倒确实比先前安全许多,路上偶遇些奇怪的孤魂,未及靠近,便好似看到什么极恐怖的东西似地四散奔逃。
穆玄英拧眉道:“你有没有注意到他们的眼神?似乎很是畏惧。”
萧云星颔首:“确实如此。”
穆玄英道:“但并非是看那女子,反倒是……在惧怕我们?”他下意识攥紧袖中丝帕,狐疑道,“难道这关窍便在方才她给我们的丝帕上?”
萧云星同意:“这帕子阴气极重,应是某种障眼法。”
穆玄英道:“罢了,怕是我们思量过多,擅揣人是非,不论前路如何,且先跟去看看便是。”
众人复行几里,周遭朦朦薄雾中,忽见有灯火耀眼。
原是到了一处客栈。
女郎一路口中轻哼着小调,心情极好的模样,待到此处,又遥遥唤道:“孩儿们,娘回来了——”
她叫得亲昵柔婉,如同普天之下任何一个归家的母亲,除却沙沙风声和投在窗上不甚分明的暗影外,没有任何孩童的声音应答。
女郎先安置他们于客栈外歇脚,又为两人斟茶:“两位恩公不必担心,奴家正是此间客栈主人,有我在,外面的脏东西轻易进不来。二位一路劳顿,权且在此歇息。奴家稍事准备,余下的便烦劳小公子了。”
萧云星不动声色将那茶杯搁下,又推远了些,嘴上却道:“多谢姐姐。”
他探看周遭,这客栈披绸明烛,在夜色中格外醒目,却客寂寥寥,很是清冷。
灵体感应甚微,他仍不免打了个寒噤,再看穆玄英,亦觉得对方神色难得有些古怪。
萧云星道:“哥,你怎么了?”
穆玄英只觉有些难以启齿,反复起身确认身下只是个寻常木凳,并无不妥,但不知为何竟总能感受到几似鲜活的温度和贲张肌肉的触感。
这感觉就好像……坐在了什么人的腿上一样。
“……无事。”穆玄英最后选择了坐在最边角的位置,下意识端起茶杯掩盖自己的异常。
萧云星蹙眉,伸手拦下:“等等。”
穆玄英神魂尚未归位,本就是虚拢的手指一拍便散,茶杯掉落,连带着洒了满桌的水。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却不知为何一路笑意盈盈的女郎倏忽大叫起来。
两人俱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是那女郎被茶水浇湿了裙衫。本就若隐若现的前襟经此一洒,几乎与坦然无异。
穆玄英虽是飞快地转了视线,却仍不免在那如白雪的胸膛处捕捉到了一丝蛛丝样蔓延开的血红。
“抱歉,惊着两位了。”女郎又恢复了轻柔的声音,匆匆起身道,“奴家先去换套裙衫来,少陪了。”
许是长久来的江湖经验在示警,经此一闹,穆玄英心中反倒不安更甚:“我觉得此地甚异,不宜久留。”
萧云星忖道:“既有异感,想来你是觉察到了什么?”
穆玄英踌躇须臾,道:“不知怎的,自来到这里,五感便钝了许多。”
萧云星道:“你以生魂入道,又不曾习术法傍身,自会如此。”
穆玄英道:“可就在方才,我却突然感觉到了……好似活人的存在?不,那种温度与触感,绝非阴物。”
萧云星也是一愣:“或许是……你的生魂与外界有感?你可有什么亲缘兄弟在这谷中?”
穆玄英被如此问,只道:“有,却并非血亲。”
萧云星道:“呃……那无事了。这世上除了血亲或夫妻,很难彼此有所感应。”
穆玄英被口水一呛:“……夫、夫妻吗?”
萧云星年纪虽小,论及此倒头头是道:“莫要小看这夫妻二字,虽非血亲,却能以此于尘世间缔生另一种羁绊。岂不闻那杞梁妻,闻夫战死,便枕其尸骨于城下痛哭,其心之哀,十日崩城。斯人已逝,生者却可呕其所痛,为其一哭,此非亲眷不可感同身受。”
穆玄英听罢,心头倒生出种别样的柔软来。在这动荡山河中,想来豪杰尽皆如是,生死劫数时浑然忘我,但若思及这世上尚能为他敛骨捧衣,呕血一痛之人,或许便要生出无穷留恋。
只不知那人,此刻又在做些什么呢?
穆玄英将佩剑重新系好,正起身欲招呼萧云星,却见桌下有些细小黑影簇拥着爬过。
“这里怎么也有那种蜘蛛?”他眉头蹙起,蹲下身仔细观察。这些蜘蛛体型极小,速度却快,行走间似乎有意避开二人,并不敢上前沾染,“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