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又道:“更深露重,两位公子可要上船歇脚,来杯酒水暖身也是极好的。”
“多谢姑娘好意,这却不必了。”穆玄英想了想,又道,“不知这附近,哪儿能寻些晟江好风味?”
女郎掩唇:“郎君此去向北,过西津渡下船,再一路向南,几步路便能看见一处小镇,名曰‘黄槲’。镇子虽小,南北风味却应有尽有,想来总能入得了郎君们的眼。”
穆玄英拱手笑道:“有劳,那我们这便告辞了。”
本是再寻常不过的对话往来,却不想一石激起千层浪,画舫纱幔下忽又映出几个曼妙身影,嘻嘻哈哈道:“红袖,你同谁说话呢?”
被称呼为红袖的女郎给穆玄英快速使了个眼色,转身忙不迭拦住来人:“哪有什么人,我自言自语罢了!”
对面笑道:“胡说,我分明听见了哪个郎君的声音,还好听得紧呐!让我瞧瞧,瞧一眼又不会怎样。”
眼见那群女郎掀开纱幔便要冒出头,倏不知怎地大风起,直吹得众人一瞬间纷纷遮起头脸来。
女郎们一边尖叫,一边呸呸吐着口中东西:“什么啊……三月天里怎么会有冰碴?”
小船剧烈地摇晃着,穆玄英勉强稳住身形,腰际忽地攀上只手。
“不愧是天欲宫弟子都要垂涎的郎君。”这只手的主人附在他耳畔轻声道,“你我究竟哪个更招些烂桃花?穆少侠,可莫要空口白牙污人清誉。”
穆玄英的耳根登时烫了起来,想到那本恐已传得满江湖尽人皆知的小册子,又忍不住要以头抢地,非把头埋进土里不可。他边是抵抗,边小声道:“你这人,哪里还有什么清誉可言……”
莫雨笑了笑,却不正面招架,只一字一句轻声慢语与他细细温习:“‘穆玄英,浩气盟少盟主,小名毛毛。少年俊俏,一身正气惹人心怜’……”
文字听来本已足够羞耻,这劣心肠的冤家将每个字咀嚼在口,交织的气息间,又添酥痒与缠绵,直不知字字句句究竟翻阅了多少遍。穆玄英简直快要熟透,手足无措去掩莫雨的嘴:“快、快别说了……!”
莫雨拨开他的手,笑道:“我是坏心眼,记仇鬼,已经没救了。”
穆玄英飞速改口:“怎么会?”他偏头看了一眼画舫中,风已渐小了,女郎们的面庞转眼便可从衣袖中见到。他真情实意地央求道,“雨哥,好哥哥,快别恼了,一会被人发现,不知道要闹出多大风波。”
莫雨道:“我听不到,别同我说话。”
竟当真每句话都依样奉还。
穆玄英着实无法,下一瞬掌下运力,在这本已平息的江面之上再添一把狂烈风息。
“啊啊啊,真是见了鬼了!”
“又是哪里来的风啊?!”
画舫一片人仰马翻,几缕薄透红纱被狂风吹落,卷入江中,乱七八糟地将小船左右掩住。
穆玄英长舒一口气,只觉得颈边暖意融融。肌肤相熨,莫雨收拢双手,更亲昵地在他颈间蹭去。
莫看他此刻如此亲近,其实内心恐有滔天的不悦。穆玄英已嗅得危险气息,正忖如何安抚一二,忽被对方扳过脸来,强势对上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
莫雨淡淡一笑:“我虽不喜欢天欲宫那群女人,但她们至少足够知情识趣,远比些不识好歹的人强些。”
他密密罩来,便就好似野兽护住了腹下猎物,垂眸间莫测的深渊有狂澜隐现。
却就在这时,穆玄英蓦地抓住他臂上衣料,仰头轻轻一碰。
若即若离的滋味在唇上点水而过,须臾无痕,一点蜜意却在齿间蔓延开,甜得诱人,又委实短促,惹人生恼,只想狠狠把住了,一再轻品细偿,方可解这余下干渴。
被人冷不防一记偷袭,莫雨便无知无觉地松了手,也就是这心念盈盈一动间,眼前人影一闪而过,只留轻纱下空荡荡余温犹在的怀抱。
莫雨抬手拨开纱幔,穆玄英早已忙不迭逃窜至船尾,重新拿起了船桨。
这下莫说耳根,原本白皙的颈项都成了一片夺目的红,穆玄英差点被船绳绊倒,又强装镇定道:“快走,快走!”
两人本是欲往西津渡的方向,穆玄英慌乱之中一通快划,不知不觉竟离渡口愈发遥远,待得小船彻底陷入一片芦苇荡中动弹不得,这才意识到早弄错了方向。
偏冤家还要悠悠道:“谢盟主的爱徒,浩气盟的新秀,怎的连东南西北也分辨不清?”莫雨两指夹住壶颈,虚虚一晃,“都道美色误英雄,看来果真如此。”
穆玄英深吸一大口气,这才回击道:“是啊,兄长在侧,如何不使人头脑昏聩,不辨西东?”
莫雨:“哦?这倒成我的过错了。”
“对,就是你的错。”眼见四下无人,穆玄英索性将手中船桨一丢,狠狠扑了上去,“耽误这些时辰,就算重新折返回去,店家也大多都已打烊了。我不管,你今日非得赔我一顿饭不可!”
莫雨摊掌,把他接个满怀,闻言失笑:“你同谁学得这般做派,不像个名门少侠,倒似个混混无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