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会的。”地狱之主对这个提议显出十二分的心平气和,“如果祂知道你就是我,祂会丢掉你的。”
撒迦利亚心中一激灵,却不表现出来,后退半步,好似要划清界限:“我和你不一样。”
“你大可以试试。但我劝你再想一想。”成年人敛起笑容,总是游刃有余到显得有些懒散的地狱之主很少会表现出如此直白的冷漠,“祂会答应和我约会,但不会同意跟我回家,或者带我回家。你现在有这样的机会和权利,舍得放掉吗?”
小孩咬紧牙关。他想反驳,可发现自己无法反驳。
他想起那些独处的片段。神明对小羊羔或幼崽的放任,小心握住的手指和衣角,充满讨好的靠近,天真绵软的、不能算作吻的亲吻。
他太懂得运用自己的优势,更懂得如何游走于神明的底线禁区。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
见小孩沉默,坏心眼的大人重新笑起来。
“等到我们合二为一——这一天总是要来的,而且不会太远了——等到你的意识不得不沉睡、直至彻底消亡……
“有的是你急的时候。”
*
小崽子闷闷不乐回来了,梗着脖子,抿着嘴,谁也不肯看。
倔强过了头,反倒有种落水小狗似的可怜兮兮。
神主没有刻意去感知他们的对话,但也想的出来都说了些什么。
反正小的这个肯定讲不过大的那个。
论诡辩,三界之内无出其右。就是连口若悬河的左使也比不上的。鸟儿只顾数量不顾质量,主要靠噪音污染。
小的已经杵那儿半天了,大的才慢慢悠悠踱过来,还故作惊讶:“生气啦?”
神明不赞成地睨了他一眼:“别欺负他。”
魔鬼喊冤:“我可没有。小东西自己死心眼儿,是你别太宠着他才对,亲爱的。”
神明这回看都不看他了。
可落在少年耳朵里,分明是调情——而且这种父母讨论孩子的口吻听上去更让人不爽了好吧!
他没办法再在神明面前装乖小孩了,再乖的孩子也总有叛逆期,眼下外表十五六,正是最合适叛逆的年纪。
所以少年气呼呼地扭头就走。
一粒晶莹的雪落在神明亚麻色的发梢,宛若停歇的白蝴蝶。
小孩跑进小区楼里,神明也该回家了。
一日约会早就到期,魔鬼知道它拖不长,留不住,只有等待明年。
不过,仍有尾声。
“那……”他没有把话说得太清楚,“什么时候?”
那个被打断,或者从未开始的吻。那个可一文不值也能价值连城的承诺。什么时候兑现?
神明没料到此前的冒犯不算完、还胆敢继续要,皱了皱眉。
然而祂终究没有直接斩断这份妄念,平静而冷淡:“……不是今天。”
不是今天,那会是下次吗?
下次,又是什么时候?
地狱之主不会知道,面对诸神之神时,自己和恶魔幼崽感受到的不安、焦急没有区别。
当然不会有区别。他们在本质上就是同一个人,对神主也是同一份深重庞杂的执念与爱。
神明说完那句话就离开了。
没有吻,拥抱,恋恋不舍。毕竟他们从不是情人。
魔鬼目送祂逐渐远去,总觉得那步伐比平时要快上丁点。正如此前自己咬住祂手腕时那些溢出的多余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