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还早,戏班自是不会那么早起,广场除了几个半大的孩子,再没别人了。
角落里,一个男孩被几个孩子围在中央,几声刺耳的谩骂与嘲讽响起,很难想像这般恶毒的话是从几个看上去不过十岁的孩子们口中说出来的,换作旁人皆不堪入耳,可中间的男孩却是神情麻木,彷彿没有听见似的。
几个孩子骂得久了,见他没有反应,自然也就没了耐性,为首的那个孩子面子上掛不住,索性抬脚踹向了他的肚子,狠声道:「小畜生,你装什么清高呢!谁不知道,你家攀慕权势,妄想一步登天,位极人臣,结果赌错了宝,落得被抄家的下场,可不是罪有应得?权臣没做,倒是做了畜生哈哈哈。」
恶毒的嘲讽不断从头顶上传来,伴随着其他几个孩子恶意的笑声,听起来刺耳极了。
但他没动,也没说话,只是无声地护着领口下的玉坠,没有反驳。
然而,显然是他的沉默惹怒了那个孩子,脸上表情阴狠起来,他注意到了男孩小心护着的玉坠,让周遭的同伴们捉住他,抬手夺过了他脖子上的项鍊。
「我的项鍊……你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他被按在地上,麻木的脸上却因着东西被抢,终于有了一丝急色。
为首的孩子走过去,恼怒地抬脚踩住他的脸,「你不过一个畜生,比我家养的狗还不如,这样低贱的畜生什么都不会有!你要这个?」
孩子拿起项鍊,笑得满脸恶意。
「好啊,那就还给你。」他突然松开了手。
只见那项鍊便自他手中滑落,落在了下过雨后泥泞的土地,通透的玉坠上顿时沾染了污浊的泥水。
而他的黑瞳一眨不眨地望着那枚掉在孩子脚边的项鍊,眼尾泛着红,被几个孩子的同伴们死死按住。
「哎呀,手滑了,怎么办呢,不小心弄脏了。」那孩子盯着他愤恨的神色,倒起了兴致,不肯放过他,眼珠一转,往前走了一步,接过同伴递来的皮鞭,目露凶光,抬手便扬鞭朝他身上招呼。
他看他不爽很久了,自从他上回害他出糗,惹得几个同伴看他笑话,他便决定一定要找他报仇!
「既然脏了,那就得好好清洗,像你这般的小畜生,活着也是不堪,不如早早投胎来的乾净--」
十岁的孩子面露凶光,抬手高高扬起了鞭子,当即便要狠狠朝他身上甩下。
他们都是附近的几个孤儿,无父无母,就算杀了人也不妨事,更不会有人在乎一个死在阴暗角落里的孤儿。
眼看那道鞭子挟带着十足的力道,欲打在他身上,他却只是睁着眼睛,冷冷地看着鞭子高高扬起,再重重甩下,眼里没有半点惧色,好似那即将死在鞭下的人不是他似的。
然而,就在那凛冽的风刃已然刮在他脸上时,一道慵懒的女声忽然传了过来,止住了孩子手中急欲落下的鞭子。
「什么人在此处,何事如此喧哗?」
事情来的突然,几个孩子吓了一跳,都回头望向声音的来源处,只见一辆华丽的马车正停在门口,而方才的声音正是从车内响起的。
马车装饰不凡,显然对方身份非富即贵。
几个孩子暗中杀人能不被知晓,但若是被人发现,那就不一样了,于是交换了眼神,当即各自散开,逃窜无踪。
维桑没有去看他们,更无心去想其他的,只是吃力地咬着牙,趴在满是泥泞的地上,挣扎着伸手想去搆那条被孩子丢落的项鍊。
他很努力的用尽全身的力气,可却怎么也搆不到,所有人都走光了,没有人能帮他,四周便静得只剩下他急促的喘息声。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没有了力气,再也动不了的时候,眼前的视线里忽然出现了一抹桃粉。
他挣扎着抬眼,阳光淡淡地照在她身上,白色的围脖映着粉嫩的衣裙,是女孩儿都喜欢的色彩,而她垂眸俯视着地上奄奄一息的维桑,眼里没多大怜悯,平静地宛如湖水。
维桑不禁想起了前些日子,城里庆典时,寺庙里供着的祈福娃娃,精緻高贵。
和他是那么不一样。
那是十岁的凌思嬡,俯视着泥泞里狼狈不堪的维桑,脸上闪过一抹很复杂的神色,随即扯了扯唇角,开口道:「你怎么还没死?」
那是种很恶毒的话,却由她口中说了出来。
维桑脸色顿变,像张面具,从额头裂出一道缝隙,最后扩延到全部,哐啷碎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