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崖忍不住说话:“荒郊野岭哪来的女人,何况还骑着这么古怪的东西,我看她许是什么山精鬼魅变的,咱们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裴徽却不放心:“世上哪有什么妖魔鬼怪,不过就是个小姑娘罢了。如今外面到处都是野兽和土匪,她又醉成这个样子,我们若是不管的话,只怕她都活不过今夜。”
江崖不耐烦地拔高了声音:“你自己说的外面都是土匪野兽,她一路过来既然没有出事,必然有些自保的手段,我看你多余操心。”
这边江崖义正言辞地打完保票,那边白鹿忽然跪下两条前腿,利落地将背上的姑娘卸到了地上,随后站起来,冲着三人来时的山坳一跃而下,始终跟在他们身后的狼群见白鹿奔来,掉头就跑,但那头白鹿却并不理会什么野狼,只在山间辗转跳跃几次,便彻底消失在了茫茫雪原之中。
三个人直看得目瞪口呆。
裴徽俯身问被甩下来的女子:“你没事吧?”
可她全然不管自己的鹿跑去了哪里,只茫茫然抱着葫芦笑,一句有用的话都答不出,裴徽实在没有办法,便与另两人商量,现在天色渐晚,且带着她一起走,等到前面有人的市镇再把她放下,这样既不耽误行程,也免得她冻死在雪里白白造业。
另外两人觉得无碍,也都同意了。
裴徽把马背上的行李换到了自己肩上,然后把稀里糊涂的姑娘扔上了马背。
天色彻底暗下来时,他们也走出这片大山,前方平原上亮起点点灯火,市镇终于近在眼前了。
但是不知什么缘故,一路上都稳稳当当的马匹这时候却有点不对劲儿,总想摇头甩尾,还试图蹦蹦跳跳,江崖把缰绳收到最短,不住地抚摸马头安抚它的情绪,还是很久之后,走在队伍后面的于番才注意到俯卧于马颈上的女人似乎已经醒了,但也不是完全的清醒,她竟然拧开了手上的葫芦,偷偷喂身下的马喝酒,马舔一下,她喝一口,两个东西配合默契,都没有发出一点声响,真不知道他们已经偷喝了多长的时间。
于番不动声色地捅了捅背行李的裴徽,裴徽回头一看,面色惊变,赶快抢下了女人手里的葫芦。
上手一摸后,裴徽发现那并不是一个真的葫芦,而是象牙雕刻成的器皿,葫芦上满雕着重重叠叠的亭台楼阁,指甲大的小亭子里还能再雕出衣冠齐整的三五酒客,这只葫芦的腰里另缠着一条镶满宝石的红底缎带,从用料和工艺上来看,绝对是个有名堂的宝贝。
裴徽倒掉了葫芦里最后一点酒底子,然后把葫芦递回给女子。
“你醒了?”
“嗯。”
“你怎会一个人在雪地里骑着白鹿?”
“白鹿?”女人蹙眉想了想,又抓了抓马鬃,“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我喝酒的时候见有一头野鹿,就分了它几口,然后爬到它背上睡觉来着,谁想到它竟会驮着我到处走呢!”
“那你家住哪里?”
“天南海北……天涯海角,说了你也不知道。”
“这是什么鬼话?你要是不想我送你回家,总要给我说个去处吧?”
“我想去和州来着,可惜不认得路,走着走着就到这儿了。”
“那你走错方向了,此去往前是到安州的,你要去和州得向东走,可那里才遭了地震海啸,人家逃荒都来不及,你还偏要过去。”
“我去和州有正经事做。
“你是做什么的?”
女人直起身,从鼓囊囊的斗篷里掏出了一只签筒。签筒很不像话,只是就手找了个竹竿,随便砍上两刀,胡乱切出来的一个一扎高的筒子,筒口还留着支愣愣的毛刺。但装在签筒里的把那卦签却是货真价实的上品白玉,玉色玲珑剔透,犹如万古寒冰,大小比一般的卦签更宽,上尖下方,很像古时用于祭祀的玉圭,而且这些卦签上干干净净的,并没有题写签文。
女人朝裴徽晃了晃签筒,放言说:“我会占卜。”
裴徽不禁面露疑色:“你该不会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吧?”
“什么话!”女人把签筒揣回斗篷,再次抱起她的葫芦,“我家里从不管我,哪用得着偷跑。”
这下裴徽真的害怕了,虽说眼下乃是乱世,但基本的法度总还是有的,他这样算不算拐带良家傻姑娘啊?万一因为这种事被人家打一顿押送官府,他们裴家的脸可就丢尽了。
“好好,等前边进城了,我找个客栈把你放下,你自己或找亲人或怎样,我可管不着了。”
女子一眼看透他的窘迫,忍不住发笑:“你怕什么?”
裴徽对她瞪眼睛:“我怕的要死!你是哪家的姑娘?叫什么名字?”
“不用怕,没人会找你的麻烦。”女子答道,“我叫风律。”
第160章出神入化(12)你们主将临阵脱逃了……
前方这座城池背山面水,城前设有一条很宽的大江,叫做梧江,筑城时又专门挖了一条环绕城墙的人工渠,引来梧江水拱护卫着整座城市,进出只能走江上的码头,或者运河上的吊桥,立势易守难攻,正是一处兵征要塞。
适逢战乱,抵近前线的城池都设置了宵禁,这里自然也不例外,入夜后运河的吊桥早已收起,但连月来罕见的严寒却使得河面结了厚厚的一层冰,裴徽几人走冰面来到城门下,抬头看清了石匾上龙飞凤舞的“银城”两字。
城墙上,一位顶盔带甲的士兵抬弓喝住了他们。
裴徽闻声停在明处,抱拳一礼,只说他是贺国旧故裴门子弟,此行从和州来,去往鎏城投奔陈循州陈将军,行路匆忙,不得其时,希望能行个方便,进城留宿一夜。
那士兵虽然大字不识一萝筐,但见裴徽姿容俊朗,举止大方,一身行头价值不菲,后面的战马和长槊更不是普通人家置办得起的东西,便知道这不是一般流民匪类,又加上他提到了鼎鼎大名的陈循州,料定他必有来历,便转身对城门后的兄弟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