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原收回笛子,喘息微促。“它早就不是一首歌了。它是活的。是我们所有不愿被抹去的声音,聚在一起,长出了魂。”
就在此时,屋顶瓦片轻响。
一道黑影翻落,单膝跪地,摘下面罩??竟是曾在京南军营带头反抗的那位校尉,如今已是“自由听坛”北方联络使。
“紧急消息!”他声音嘶哑,“西疆实验室突现异象!昨夜子时,三百具空白躯体同时睁眼,瞳孔泛金,口中齐诵《圣谕录》第一章。但……但他们诵的不是现行版本,而是三十年前被废除的‘暴政篇’!内容全是征税、征兵、屠村令!”
众人震惊。
“更诡异的是,”校尉颤抖道,“那些躯体开口后,全国各地共感广播站均出现短暂串频,播放出同一段录音??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反复念着:‘我是赵婉容,礼部侍郎之女,因谏言‘减赋’被赐鸩酒。我不认罪。’”
林知白浑身一震。
赵婉容……正是六年前第一位公开质疑净心塔合法性的女性官员,死后被污为“音魔同党”,家族流放千里。
“她在说话?”有人喃喃,“可她明明死了六年……”
“不。”阿原低声道,“不是她在说。是《众生谣》在替她说。是残钥,把她的意志从历史的缝隙里捞了出来。”
沈清梧此时正立于静渊祭坛之上,十片梧桐叶在残钥中缓缓旋转,形成一个金色漩涡。她感到体内有股力量在苏醒,不是来自修炼,也不是天赋,而是千万人对她呼唤的累积??有人称她为“听母”,有人骂她是“乱世妖音”,更多人只是默默录下一句:“谢谢你让我能说出这句话。”
她伸出手,掌心向上。
金光自残钥溢出,凝聚成一道虚影??正是赵婉容的模样,身着素白衣裙,颈间仍有毒发紫痕。她不开口,只是抬手,在空中写下三个大字:
**我在听。**
随即,身影消散,化作无数光点,顺着“耳链”网络流向四方。
同一时刻,全国一百零八座自由听坛同时震颤。
岭南孩童手中的画埙自动播放出一段陌生女声;
西北铁匠铺那口含“恐惧笑容”的钟,忽然鸣响三次,余音中竟夹杂着哭泣;
就连皇宫深处,皇帝寝宫悬挂的共振铃,也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叮咚作响,奏出半句早已失传的民谣。
“她回来了。”沈清梧轻语。
她知道,这不仅是赵婉容的归来,更是所有被抹杀者的集体显形。《众生谣》已突破时间壁垒,开始召回那些本该湮灭的记忆之魂。
而这,正是朝廷最惧怕的事??死者开口,谎言即崩。
七日后,朝廷再发诏书,宣称“发现邪音蛊惑民心”,下令全面查封自由听坛,缉拿“听者余孽”,并重启“镇音卫”编制。与此同时,一支由三百名“完美人格模板”驱动的机械僧团自西疆出发,号称“渡音使者”,沿途设立“清净讲坛”,以梵唱净化“污染之声”。
风暴再起。
但这一次,人们不再恐惧。
在江南小镇,一名少女当众砸碎家中政府配发的“安心收音匣”,高喊:“我宁可听妈妈哭,也不听你们假慈悲!”随即打开私藏陶埙,播放父亲被捕前最后一句话:“别怕,我说真话,值。”
围观者起初退缩,随后一人、两人……数十人相继掏出隐藏的发声器,广场瞬间化作一片真实之海。
在塞北军营,一名年轻士兵拒绝参加“渡音仪式”,反将教化官绑在传音柱上,逼其聆听一段录音??那是他哥哥战死后,军需官私吞抚恤银的对话。全营五百人静默听完,末了,队长拔刀斩旗:“从此,我们只听良心令。”
阿原带着最后一批听者撤入峨眉秘谷。他的身体日渐衰弱,左手也渐失知觉,但他每日仍坚持吹笛,哪怕只能发出几个音符。孩子们寄来的信他说已读不了,便让同伴念给他听。其中一封写道:“老师,我今天画了一幅新画:太阳从地底升起,照在一座没有屋顶的房子上。你说过,只有不敢见光的秘密才需要盖住。我现在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