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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是斜阳迟下楼(第3页)

长兴进屋后,垂手低眉之间,还不忘拿眼光扫了扫窗边漠然站立着的公子潘岳。潘岳见长兴进来了,只是稍微地转头,向他传递了一下眼神儿,便又很快地扭过脸去,把目光无波无澜地信自向窗外流淌,耳间却提起了万倍的注意力,注意倾听、捕获着她自己母亲对于这种事情的态度和看法。

长兴快步走到邢氏夫人的近前后,即低着头,快言快语、一五一十、毫无隐晦地,把鲁郡公贾充的丑陋女儿贾南风,厚颜无耻地私奔于潘岳,潘岳在万般不得已的情况下,只得向贾充说谎,言道自己要回家中成亲之事,都一一和盘托出,半字都不落地,全都诉说给了潘岳的母亲邢氏夫人听。

邢氏夫人闻听之后也是瞠目结舌、吃惊非小,她当然知道自己的儿子潘岳有多么的招女孩子喜欢,可是就算再喜欢,也不能大白天的就跑到年轻男子的家中去呀,太有伤风化,不成体统了。况且还那么的没有自知之明,以自己粗俗不堪的丑貌,竟然肆意妄想着俊才美男的青睐,以为世间的每个人,都会为了贪图他们贾家的权势和地位而不要自己的尊严了吗?

“长兴,你先退下吧,我都知道了。”邢氏夫人面容沉静、语态安详,好像也并没有把这样的事情太放在心上。

“诺、夫人。”长兴走出门口之前,又扭过脸去看了看他家公子潘岳,因见公子依旧还是静静地站立在窗下,背对着屋内,默然不搭一语,也没有再刻意地和他对视一下眼神儿,他便心里坦然又轻松,痛痛快快地迈步走了出去。

“安仁,你到母亲这里来,母亲还有话要对你言讲。”邢氏夫人举目看向窗边,轻声地唤着自己的儿子。

“母亲,……”听闻母亲在唤自己,潘岳遂扭转回身,应声走了过来,缓缓地回坐到了母亲的对面。

“安仁,母亲是理解你的,这样的解决办法也挺好,只是母亲还想问你一句,你确定你已经可以接受杨肇大人家的容姬小姐了吗?如果你能确定,这事也并不难办,我和你父亲可以即刻就派人,到荆州杨大人府上提亲,也不必再等到入秋了,如今正好还在春季里,天气尚且温和凉爽,也是操办婚事的的大好时机。”邢氏夫人此番话语讲完之后,便面色和缓地抬起双眼,定定地观察着她自己儿子表情的变化。

“母亲,我还不确定,我那时之所以会这样说,也只是为了解决一下燃眉之急而已。”潘岳的双眸之中,闪过一丝淡淡的迷茫。

“安仁啊,你不能总是这样沉迷着自己呀!你与墨菡小姐的那份感情……唉,事实上,你与她之间早就已经越来越远了。你问问你自己的心,还有几分能清清楚楚地记得她的样貌,记得她与你之间的过往?母亲看得出,其实时至今日,你自己的心底里也早就已然不再那般坚定了,只是你还不愿意承认而已。”

“母亲,……”潘岳一句“母亲”出口后,便不自觉地低下了头,心内暗自徒然哀叹不止。是啊,墨菡的绝艳姿容,墨菡的一颦一笑一伤悲,在潘岳如今的心里,到底还留存有多少清晰的影像呢?记忆中,他与她的那一场秋遇,那一段两情相悦、两心相属的情缘初定,爱意初萌,到至今朝,到底还有多少,依然能够保持着当初的那种浓重,那种天真,那种明净而又深挚的粉红光华呢?

“安仁,依母亲看,就这样决定吧,等你父亲晚间回府后,母亲便对他言明此事,如果杨大人家没有什么异议,我们两家府上就把你们二人的婚事给操办了吧。你都二十一岁了,也不能再拖再等了,人家容姬小姐一直等你,都等到十九岁了。”见自己的一番开导似已触动到了儿子的内心,邢氏夫人便趁水和泥地,把儿子潘岳理当早日完婚的事情,提上了日程。

“母亲,儿我……”潘岳愁苦着、犹豫着,觉得自己似还有好多话如鲠在喉,却又不知到底还能怎样尽数讲起。

“安仁,夫妻之缘本是上天注定的,你和墨菡小姐的情分,终归只是一场镜花雪月,是不真实的,也是没有结果的,安仁,听母亲劝,你就接受这个事实吧。等到日后成了婚,一定要好好地善待你的结发妻子——容姬小姐才好。”

“母亲,儿我想先回自己的房间了,母亲您也多多地休息一会儿吧……”潘岳百般怅惘、心绪凄然地默默站起了身,默默地走出了母亲的房间,走下了楼阁。微风阵阵迎面袭来,飘浓了廊下月季丝丝缕缕的幽然之香,沁入了他的心脾。他不由得默然止住脚步,默然地站立在庭园之中,让自己那忧郁、伤感的目光,从那一簇簇艳丽娇美的花丛之间,渐渐地飘移到墙垣边,飘移到墙垣边那两株枝蜿蜒、叶葱翠的桑树之上,他看到一颗颗鲜红的、湛紫色的桑葚果实,身上闪动着斑斑驳驳的太阳光泽,悠悠地缀挂在绿绿的枝叶间隙,招引来几只俏丽的黄鹂鸟,美美地啄食、鸣叫在桑枝之畔……他感怀自己满眼中俘获的、感知到的,分明都是这世间生命的灵动,自然的雍华,可是那一抹真正属于他的芬芳,属于他的甜蜜,他却一直都在苦苦地等候着,苦苦地思寻着……

邢氏夫人看着自己的儿子一副雪虐梅无奈、风饕柳含冰、魂魄无依、六神无主的样子,心内当然也是疼痛万分、肝肠似搅的,随着一句“安仁,千万不要再多思多想了,一切都只能随缘认命了。”叮嘱完毕之后,她便也不自禁地随着儿子起身出屋,独自一人站立于二楼楼阁的门口处,淡然而又慈爱地望着儿子潘岳下楼远去的背影,心底深处也是抑不住一阵伤怀无限、伤感无限。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潘岳回到自己的屋里,回到那一方可以让他有足够的空间、足够的地域,去遐思、去想念他心中的墨菡——那个只属于他一个人的隐秘天地。这方白色的、绽放着一朵浅绿色兰花的罗帕,明明还藏在自己的袖间,拿在自己的手上,可是这罗帕的主人,那个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的水态云容、惠心纨质的玲珑少女,他睡里梦里的心上人,却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眼前,回到他的身边……潘岳深感自己的一颗痴心,好生痛苦、好生冷冽呀!嵇康是何等有个性又有才华之人,却为当权者所不容,莫名被杀,凄惨身首两分离。墨菡秀色空绝世,却不知馨香为谁传?难道她真的已经远离了红尘或者另外嫁做他人妻吗?难道她真的狠心,就这样永永远远地抛却了她的潘岳吗?

风逐涛声推月近,浪花如雪淌胸间。

潘岳觉得他自己心内一直在畅想的,妙幻多姿、缠绵缱绻的美满姻缘,确实已经不复存在了。“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未知自己将来的日子里,还能否再次重新点燃起激情,随风笑看梨花满地,逐日喜闻春鸟鸣啼……

潘芘晚间从府衙回来后,听夫人邢氏把儿子潘岳在贾充府上所经所历的荒诞事情言讲一遍后,面上不但没有什么气恼之色,反而却是正中下怀得喜笑非常,“夫人,这可是一个大好的良机呀,我们可请你的侄儿,司隶校尉邢乔做媒人来促成此事。明日我就派仲杰带人骑快马、抄小路,请来邢乔一起,去到荆州杨肇大人府上替安仁前去“纳采”(即通过媒人向女方通达欲娶之意,女方同意后,男方将采礼送来,女方纳之),杨大人那里早就盼着这一天呢,选日不如撞日,我看安仁的这桩婚事能越早有个结果,才能越早地断了他对嵇康女儿的心思。”

“老爷,难道你就不用再唤来安仁,和他好好地商量商量吗?”邢氏夫人的面上还是有些矛盾、担忧之色,有些顾虑自己的儿子。

“还有什么好商量的,父母主婚,本就是天经地义,你这次向他提起时,他不是也没有像先前那样,强烈的反对吗?就这样办了,事不宜迟,我看还是越早越好!等他成婚后,就可以小两口一起去到河阳任上,不是也了了我们的一桩愁事吗?难道你没有觉出,安仁比起释儿来,可要让咱们费心、担心了许多吗?”

“是啊,我也是这样想的,我今日和儿子谈话,觉得他确实也不像先前那般坚决了,只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这就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潘芘一想到,自己终于可以卸下次子潘岳这个千斤重担,可以轻轻松松地去掉压在他心头的一块大病,就马上浑身上下一阵疏朗自在,快意、坦然得很。想想以后终于不用再为儿子潘岳盲目地担惊发愁了,想想他所有的担惊和愁闷,终于春风化雨,化为了目下这个他最想得到的结果……所以今晚,他的心情真堪称是月朗风清、一片大好。

次日一大早,潘芘果然就按照昨晚和自己夫人商量好的,派管家严伯带人急速启程,请来潘岳的表哥邢乔,二人带着几名随从,日夜兼程,奔往荆州的刺史府为潘岳求亲。

潘岳是在早饭席间,从母亲的口中得知这一切的,得知严伯和表哥一起去为他提亲了……他闻听之后没有惊愣反对,也没有点头赞同,一如任人揉捏的一团泥巴一般,听任父母的安排、忍受命运的戏弄。他人昏昏、头昏昏、思昏昏、梦昏昏,仿佛已然没有了知觉似的,脚下踉跄着一言都不发,默然地回到了自己的屋里,仰面平躺在那张花梨木质的、沉甸厚重的床上,眼神空洞、思想苍白……他觉得他的人生,也许就停止、定格在了他被迫成婚的这一刻,以后人生路上的他,还会再是那个聪明智慧、俊秀飘逸、充满着幻梦和激情、跃动着青春和逸想的潘岳吗?

时隔数日之后,严伯和邢乔从荆州带回了刺史大人杨肇的回话,言说“完全同意”。潘芘的太守府,遂又马不停歇备足了彩礼送至荆州的刺史府上,“纳采”即达成。经过“问名”后,又带回了女方杨容姬的生辰,用以占卜吉凶,潘芘派人前去“纳吉”后,得是吉兆,两家府上于是就此,为潘岳和杨容姬二人定下了婚姻之事。再以后便是“纳征”了,即潘岳家向女方送上定婚之礼。而后“请期”,(即男家至女家确定迎娶日期)。最后就是“期初婚”即迎娶。“六礼”皆备之后,潘岳与杨容姬的婚姻关系就算正是确立。

琅琊太守府上上下下,为了美公子潘岳的成亲大礼,可是着实忙活了好一阵子,宾客挤满了厅堂,笑语飘扬在府苑。喜鞭、喜炮,声声震耳,喜糖、喜果,摆满杯盘。红毡送福,铺亮了庭院。花木带彩,美尽了方圆。缀满大红喜字的各式灯笼,挂遍了太守府内的每一个廊檐和屋角。

喧哗消退、人影散去之后,在一个月光明朗、微风轻拂、宁静美好的夜晚,凤冠珠翠羞满面的新娘子杨容姬和披红挂彩意消沉的新郎官潘岳,便双双被人簇拥着,送入了他们二人甜蜜无限、幻彩无限、春情无限的洞房之中。

洞房内,温情似水升华了春意,花烛高烧润红了心房。

潘岳一个人静静地、傻傻地呆坐于房中这一片红红的、艳艳的、如梦如幻、喜乐至极的布景之中,心头却根本就漾不起一丝一点的兴奋、快慰之感,反觉浑身清冷、一阵阵力疲气虚,有种被囚禁、被禁锢、失去了自由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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