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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五零章 憎恨所铸上（第1页）

安霁月睁开双眼。

盛夏时节，烈阳高悬于头顶。柏油马路上，肉眼可见的热浪升腾着，模糊了光与影，就连知了的叫声似乎也变得有气无力起来。路上偶尔才会有一辆车飞快地驶过，至于行人那就更少了。时间临近傍晚，当三伏天的燥热达到了顶点时，一个看上去也就十岁上下的小男孩带着满头的汗珠，神情兴奋地抱着一本军事杂志从人行道上跑过。

“这应该是我小学四年级，或者五年级时的事情了，”安霁月开口说道，“那个时候空调和手机还不像后来那么普及，移动支付更是没影的事。”

一名身穿白色露肩连衣裙，有着一头漂亮的黑色长发，外表看起来最多也就是初中生年纪的少女不知何时出现在安霁月身旁。她微微仰起小脑瓜，倾听着安霁月的话语。

小男孩转过一个拐角，在一栋居民楼下方大声呼唤着某个名字。古怪的是，明明距离还不到十米，安霁月却完全听不清小男孩究竟在喊些什么。

“我已经想不起来那人叫什么了，”安霁月道，“只记得一张傲慢而愚蠢的脸。”

居民楼二楼的一扇窗户从里面向外打开，一个小胖墩从里面探出脑袋，接着马上又缩了回去。片刻后，伴随着一阵“噔噔噔”的脚步声，一个和男孩差不多年纪的小胖子从楼道里走了出来，径直来到小男孩面前：“啥事？”

“看！”小男孩兴高采烈地将怀中的军事杂志翻到某一页，然后递了过去：“我找到证据了！我就说这个武器是这样的吧，你看这里，这里写到……”

“这里写错了，”小胖墩随意地瞥了一眼印刷精美，让小男孩不得不攒了好久的零花钱才买到的杂志，并未伸手去接，“我说的才是对的。”

“唉？！”小男孩惊讶地瞪圆了眼睛：“它上面明明说……”

“它说什么你就信啊？”小胖墩说着擦了擦开始冒汗的额头，自顾自地转身回去了。上衣已经湿透的小男孩站在后面，委屈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这是我的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何为‘憎恨’，尽管当时的我并不理解这种情绪，”安霁月的声音适时响起，“我早已忘记我和对方争论的事情具体是什么，只是隐约记得是一种二战时代的武器。我和对方持有不同的观点，谁也说服不了谁。再然后就有了这一幕，我拿着好不容易才攒够钱买来的军事杂志，我记得是《兵器知识》，想要证明我的观点。”

“而最终的结果便是如此。虽然一切细节都在时光的流逝中逐渐变得模糊，但唯有这份憎恨……我从未遗忘。我也不准备遗忘。”

说完，安霁月的右手手腕上出现了一个黄铜材质的锁环。

似是结束又似是开始，眼前的景象发生了变幻。这一次的季节仍是夏天，看上去相较于前一段场景要长大了一些的小男孩，从同龄人组成的人潮中奋力挤了过去，一个闪身钻进了一间开在校园里的小卖部，摸出两个钢镚买了一罐冰镇的雪碧。拉开拉环之后，小男孩惊喜地发现，拉环内侧赫然有着“再来一罐”的字样。

“这事我记得更清楚一些，”安霁月道，“我甚至记得当时买的是什么饮料。”

把拉环递给店员后，已经是初中生的男孩拒绝了店员递回来的另一罐雪碧：“我现在喝不了这么多。等放学的时候我再来拿行吗？”

店员表示同意。

“其实是因为那个时候我家还没冰箱，又是夏天，我想要喝冰的，”安霁月解释着自己当时的行为动机，“常温的汽水尤其是可乐，毫无灵魂可言。”

周围的场景在下一刻就从中午直接跳到了傍晚的放学时间，男孩又一次来到了初中的小卖部。当他提出要拿走那罐中午的雪碧时，店员直接表示没有这种事情。

这一次安霁月没有立刻就开口。少女右手手腕的黄铜锁环上，凭空多出了一节“o”字形的黄铜接链扣。

“有些人，那些一旦遇到事情了总是不问缘由，张口就劝你大度的、姑且称之为‘人’的玩意，会说这只是一件再小不过的事情。对，这当然是小事，很小很小的小事。可难道就因为只是小事，我就不能为此感到不满了吗？我连憎恨的权力都没有吗？”

场景再一次发生变化，不过这一次时间轴并未向前推进，反而倒退回了更早的时代。看上去顶多了也就是刚上小学的男孩，拿着一个塑料小人在屋外把玩着。

“卡布达，出自《铁甲小宝》，虽然这部剧的名字我是很久以后才知道的，”说着，安霁月突然摆了个姿势，就仿佛手中抓着什么东西一样，“启动超级变换形态！”

这句《铁甲小宝》的经典台词说完，少女自己都被自己逗乐了，笑得一阵花枝乱颤；而当少女在笑的时候，那个很小的小男孩却在哭，哭得声嘶力竭。

“这是我的玩具！”小男孩不停地重复着，死抱着卡布达的塑料玩具不撒手。不远处，一个更小的、皮肤黝黑的男孩，正躲在一个年轻女人身后朝这边张望，而小男孩的母亲、一个系着围裙的女人，把扫帚倒转过来用力抽打着小男孩。

“这头小畜生，”笑得眼泪都流出来的安霁月，指了指那个皮肤黝黑的更小的男孩，“看到我在玩玩具，你猜他做了什么？他找到生他的母畜生，说那是他的玩具，然后母畜生又找到我妈，要求我‘归还’属于她儿子的东西。至于我妈的反应，这就是了。”

“哦对了，我称呼这一家为畜生可不是因为他抢我玩具。后面我们家和他们家之间又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情，不过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用竹制的扫帚柄又狠狠地抽了几下之后，见小男孩死活不肯撒手，他的母亲干脆直接上手，一根一根掰开小男孩攥着玩具的手指，一把夺过卡布达。

皮肤黝黑的小男孩欢天喜地地举着他的玩具，跟着他的妈妈回家了。而小男孩则在一声接着一声“还哭不哭？！”的喝骂中挨了更多的打，直到流干了眼泪为止。

“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在尝到了甜头之后，只要我有什么东西是小畜生想要的，他就会让母畜生出面找到我妈，由我妈负责‘督促’我‘归还’属于他的东西。前前后后，小畜生通过这种方式，差不多从我这里抢走了能装满两个泡沫箱的玩具吧。”

“我的母亲，她从头到尾都知道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么。比如这个现在回想起来，明显是国内厂商在《铁甲小宝》被引进且大火后，自己捣鼓出来的盗版卡布达玩具，我的母亲亲眼看着爷爷在我的央求下，从小学门口的地摊上买下了它。为了她在邻居、在她单方面认为的小姐妹面前的面子，‘稍微’牺牲一下我又能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安霁月抬起右手，注视着第三个接链扣出现在上面：“小畜生一家后来搬走了，我再次遇到他的时候好像都已经初三了吧……虽只是隔着一条街的匆匆一瞥，我仍旧瞬间回想起了这头小畜生曾经做过什么。于是在那一天放学回家后，我问妈还记得玩具的事情。她说她记得，并极力强调她当时只是‘装装样子’，并未真的下狠手打我。”

周围的场景并未立刻切换。挨完打的小男孩呼吸一抽一抽的，自己爬起来走向那个被称之为家的房子。没走几步，他就跌倒在地，裤腿顺势上翻，露出底下遍布长条状的青紫色痕迹的小腿。

安霁月没有说话。整个场景定格在这一瞬间，接着被新的场景所替换。梅有咏咏有你空你林在在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