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军步兵之间的对决,首先从远程单位开始。
头戴范阳帽、身穿对襟泡钉棉甲的神机营,与穿着皮袍、戴着翻毛毡帽,装备反曲弓和匕首的大地精弓箭手,在百来米的距离上瞄准了彼此。当铅弹在炒豆般的清脆枪声中贯穿袍子和革状硬皮,在肌肉和脏器间激烈翻滚时,离弦的羽箭接连撞在棉甲上,钢制的破甲箭镞刺穿两层反复捶实的棉花和夹在中间的熟铁甲片,在动能耗尽前深深咬入血肉之中。梅呢咏想我呢空你林在在没呢。。。。。。
安氏震旦的神机营使用的棉甲,夹在里头的甲片只有0。8毫米厚,而中军营、跳荡营所装备的重型扎甲,甲片厚度一般是2毫米。这种护甲设计上就不指望能抵挡太多攻击,最多防御一下匈人骑射手的马弓射出的箭矢,完全挡不住破甲箭。加之现场的震旦部队全都是从战争圣典中临时招募的,甲片的材质是熟铁,防御力还要再打点折扣。
时隔四年之后,安霁月终于直观地感受到了可术盏当年大力种田的成果。这位“老乡”在东部大草原上建立了许多城镇,并用各种方式搜刮了不少人类奴隶,有一技之长的通通送去做工匠,没有的则负责种地。可术盏本人兵败身死之后,部分城镇毁于战火,奴隶不是被杀就是逃散,剩下的基本都被脱欢接手。
虽然事先并未预料到会在这里与震旦军队交手,不过脱欢在出征时仍旧带上了大量由奴隶工匠打造的破甲箭——在可汗的预计中,当它的军队攻克普拉格并向基斯里夫城逼近时,帝国必然会介入,而这些破甲箭就是给帝国军队准备的,没想到提前派上了用场。
双方的远程步兵站在原地对射,彼此间不断有人倒下。燧发枪的射速要比火绳枪快得多,但和弓箭相比仍旧显得迟缓。前者胜在只要成功命中躯干,对面的大地精哪怕不死也会丧失战斗力,而后者胜在短时间内可以丢出去四倍于震旦人的弹药量。
面对不断朝自己飞来的羽箭,神机营不为所动。这些拥有数年服役经验,拿双饷乃至三饷的老兵冷静地装填弹药,哪怕身旁的战友中箭倒下,他们举枪瞄准的动作也没有丝毫的走样或迟疑。每隔二十秒,清脆而密集的枪声就会在幢主和队官们的喝令声中响起,每一枚离开枪口的弹丸都在宣告着枪械必将取代弓弩的未来。
弓弩无法和枪械比拼火力持续性,不光是射手的体力不允许,弓弩本身就无法连续高强度地使用。大地精弓箭手拥有显而易见的数量优势,哪怕脱欢暂时只投入了一半的步兵也是如此。接近两倍数量优势加上弓箭的射速优势,使得它们一度在对射中占据上风;然而神机营并未因伤亡而动摇,更不会因为对手人多势众而畏惧。
对射的头一分钟过去后,大地精的火力肉眼可见地变得稀疏。绿皮射手拉弓的动作慢了下来,酸疼的惯用手不光降低了射速,连带着准头也不如刚开始时那么精准。当身处战线后方的脱欢还在焦急地期待着人类虾米的砰砰小子赶紧崩溃时,身处一线的百夫长和千夫长们已经意识到情况不妙,并立刻做出了应对。
号角吹响、令旗摇曳,已经徘徊在崩溃边缘的大地精弓箭手们松了口气,赶紧收起武器撤了下来。
手持五米长的长枪,身披皮制扎甲的大地精长枪兵们高声呼喝着齐步上前,以不逊色于人类正规军的纪律和严整阵型踏过躺满了同类的雪地。前行不过十来米,炒豆般的枪响在硝烟中升腾。棕绿相间的长枪阵在火铳攒射下变得稀疏了一些,中弹的大地精一声不吭地摔倒在地,随后被一双双史奎格皮鞣制的靴子从身上踩了过去。
坑坑洼洼的阵型眨眼间就被抚平,后排的大地精长枪兵加速向前填补了空缺。当最前排的大地精,距离震旦人布置的拒马只剩下不到三十米时,唢呐那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响起,神机营随即从阵前退下,而中军营擎着长枪上前补位。
二十米,前三排的中军营齐刷刷放平了手中的四棱锥枪,而对面的大地精也在做同样的事情。小巧的枪头在干冷的空气中轻轻摇晃着,中军营那层层叠叠的队列在精铁拒马后方纹丝不动,而大地精则进一步放缓了本就不快的移动速度。
十米,只要绿皮们再往前一两步,双方的枪头就能碰在一起。大地精继续往前挪,成百上千条枪杆略显凌乱地交错在一起,在逐渐将敌人纳入攻击范围的同时,自身亦进入了对手的攻击范围。
五米,震旦人和大地精几乎同时猛得递出手中的长枪。战阵枪术或许是最朴实无华的武艺,所有技巧都可以归纳为三个字:抢中线。两军步兵握紧手中修长的枪杆,一边竭力荡开对手的长枪,一边找准时机用力刺过去。
双方加起来超过两万杆长枪,在密集的枪杆相撞声中你来我往。由于此前已经有不少大地精一方的基层军官,被伪装成普通士兵混在神机营中的落雁郎针对性射杀,各个大地精千人队的前压动作不可避免地变得参差不齐。有些千人队已经在对戳中倒下了一整排人,也有些千人队甚至都还没有与震旦人接战。经验丰富的校尉们当即抓住了这个机会。
在幢主们的命令下,各个步幢的鼓角什擂动战鼓,装备和中军营相同的步兵款重型扎甲,武器则换成了圆牌、腰刀和标枪的跳荡营,以双列竖队从各幢之间预留的狭小通道中跑出,出现在那些过于突前的大地精千人队的侧面。
“向右,转向左,转!”在铠甲外斜挎着背章的队官们吼道:“投!”
各什的什长们重复了一遍这个命令。跳荡营们原地转向九十度,原本的双列竖队现在变成了双排横队。他们取下挂在右腰的标枪,经过短暂的瞄准后朝敌人奋力掷出,随后也不看结果,空出的右手拔出挂在左腰上的腰刀,双手各持刀盾发起冲锋:“杀!”
几个遭到侧击的大地精千人队顿时陷入混乱。确切地说,当跳荡营出现在它们的侧翼时,混乱就已经出现了。一些大地精长枪手调转方向试图应对来自侧翼的威胁,本该严整的长枪阵一下子变得凌乱不堪,偏偏这些遭到侧击的千人队此时已经在与中军营对戳了……无需官长下令,这些百战选锋趁势加大了攻击力度,配合同袍夹击敌人。
脱欢麾下的百夫长很多都是可术盏时代的老兵,它们连吼带踹地要求前排的长枪兵专注于正面,不要去管侧翼,并试图调动后排那些未接战的长枪兵到侧翼来。百夫长们的应对是正确的,只可惜震旦人的动作太快,压根没给他们调整的时间。跳荡营丢完一轮标枪后立刻发起冲锋,狠狠地撞进大地精的队列。
就战场上的局势而言,如果跳荡营没能迅速击溃当面之敌的话,等到那些因为军官死得太多导致落在了后头的千人队赶上来,前出的跳荡营会被敌人夹在中间,陷入腹背受敌的不利局面。不过这种事情并没有发生——长枪阵的正面有多硬,它的侧后位置就有多脆。
许多行动滞后的千人队,距离部署到位其实就差最后十几米了,奈何这十几米就是天堑。它们几乎是眼睁睁地看着前方的友军被打崩,丢掉武器四散奔逃。这种景象进一步打击了它们的士气,让它们前进的步伐变得更加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