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前诗
金殿风威吵未休,鹾卿一职系邦州。
稚君不解盐为利,笑把歪书向妇求。
承光殿内,百官争论未休。天子眉峰微蹙,听得心烦,抬手一摆,沉声道:“此事先搁置。退朝吧。”
“吾皇万岁!”众臣齐齐躬身。
话音未落,天子已转身离御座,靴底踏过金砖,笃笃之声渐行渐远。
出了宫门,风雪扑面。天子掀帘上轿,回首看向随行的大太监张贵祥,语气带着几分不耐与困惑:“这些大臣怎么吵来吵去?从我登基这一天起,好像就没见过他们不吵。不就是一个司鹾卿吗?真的有这么重要?”
张贵祥连忙躬身,低声劝解:“陛下息怒。司鹾卿掌天下盐课、盐道与盐仓,盐为财之大宗,盐课不稳则国用不足,河工、赈济、边储皆受其累。再者,此职历来关乎朝局平衡,众臣争的不只是一个位子,更是法度与用人的分寸——谁掌盐,谁便握了国计的要害。”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陛下初登大宝,正需以稳为先。他们吵,是因各有主张,也各有顾虑;但吵归吵,心里终究还是以陛下与江山为重。司鹾卿之选,看似是一职之争,实则是要立‘循名责实’的规矩,若轻率授人,恐失人心,也乱了法度。”
天子默然片刻,望着帘外风雪里摇晃的宫灯,轻轻“哦”了一声,神色似懂非懂,只抬手揉了揉眉心:“原来如此……难怪他们不肯罢休。”天子掀帘上轿,风雪扑面,他回头看向张贵祥,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与困惑:“你在宫里待了多少年了?”
张贵祥连忙躬身:“回陛下,奴才在宫里已经三十多年了。”
天子伸出手指,掰着数了数,像是数不过来,又问:“你见过几个皇帝了?”
“回陛下,两个。一个是先帝,再就是您了。”
“哦?”天子眉梢一挑,“那他在位的时候,也经常吵来吵去吗?”
张贵祥低低一笑,声音压得极稳:“吵,也吵。不过先帝多半是让他们把话说透,吵到火候,再拍板定夺。”
“啊?”天子愣住,随即皱眉,“那不得烦死吗?”
张贵祥忙道:“陛下,朝堂之上,‘吵’也是一种‘说’。让他们把话都说尽,利弊摆透,陛下才能知其然,也知其所以然。先皇常说,‘兼听则明’,吵到最后,不是谁声音大谁有理,而是谁的理能落到实处、能安民心。”
他顿了顿,语气更恭:“再说,司鹾卿这等要职,关乎国计命脉,他们争得厉害,反倒是把‘慎’字放在了前头。若人人都不争,要么是心灰意冷,要么是另有所图,那才是真的可怕。”
天子默然,望着帘外被风雪扯得忽明忽暗的宫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轿内扶手,半晌才低声道:“原来如此……朕倒是没想过这些。”天子在轿中叹了口气,望着帘外风雪,道:“我听着汪康年那七策,句句都在要害上,说得也有道理,怎么就不能让他当司鹾卿?”
张贵祥低声道:“陛下,司鹾卿掌盐课、盐道、盐仓,是国计命脉。我朝立国以来,此职从不由资历浅的人担任,历来都是老成持重、久历实务、声望素著者居之。今日齐王虽力荐汪康年,可翰林出身、未历州县与盐务,骤升至正三品要职,恐难服众,亦恐乱了用人的规矩。”
天子皱眉:“规矩?规矩不就是让人立的吗?他能把盐务治好,不就成了?”
张贵祥忙道:“陛下圣明。只是‘循名责实’四字,乃用人之要。先试其策,待有实绩,再行升迁,百官自服,法度亦稳。”
天子沉吟片刻,又道:“不对啊,丞相不是跟朕一条心的吗?怎么也反对?”
张贵祥笑道:“陛下,丞相与陛下自然同心。他只是把‘稳’字放在前头——朝局新定,人心未安,盐法又系国用,若因一职之授,惹得群臣疑议,反误了整饬盐务的大事。丞相是要先立规矩、再用其人,让天下看见陛下的‘慎’与‘公’。”
天子“哦”了一声,望着风雪里摇曳的宫灯,缓缓道:“那……就先不让他当司鹾卿?”
张贵祥躬身:“可先授‘盐法整饬使’,专司推行七策,御史台、户部、刑部会同办理。待一年有成,盐课大增、私盐敛迹,再诏拜司鹾卿,百官自无二话。”
天子点了点头,像是松了口气:“好,就这么办。你回去拟旨,让汪康年先试其策。”
“奴才遵旨。”张贵祥应声,抬眼看了看天色,又低声道:“陛下,风雪紧,回銮吧。”
天子“嗯”了一声,不再言语,只把目光投向帘外那片被雪覆盖的宫道,仿佛在看一条又长又难走的路。回到明章宫,御膳早已齐备,铜炉暖着羹汤,瓷盘里盛着肥美的烤羊与鲜鱼,热气氤氲。天子一屁股坐下,望着满桌盛宴,忽然笑出声来:“嘿,大周危局?这不是有吃有喝的吗?”说着便夹起一块烤得金黄的羊肉,蘸了蘸酱,大快朵颐。
“他们肯定是骗我的。”他一边嚼着,一边含糊道,“什么国困民穷,什么边储不足,朕看这御膳房里,照样是山珍海味。”
他放下筷子,端起一碗燕窝羹抿了抿,又自语道:“盐真的那么暴利吗?朕吃的盐也不多啊。”他抬手捻了捻指尖,像是在回味什么,“朕觉得,盐不就是厨房里的寻常物事?菜市场里一文钱就能买一大包,怎么到了朝堂上,就成了能左右国计的宝贝?”
“再说了,”他夹起一筷清蒸鱼,蘸了点酱油,吃得津津有味,“朕吃了这么多年盐,也没觉得有多金贵。他们吵来吵去,说什么盐课、私盐,朕看多半是想借着这由头争权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