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Five乌鸦工厂02
“一个道理。”郑光迅速地眨了眨右眼。
“我长久没过夫妻生活了,也长久没有过心贴心两颗心变成一颗心的感受了,我感觉我的命门之火就像拔丝土豆细而不断,要是彻底熄火也就一了百了无欲则刚,”金积喜见郑光听得认真,也就不介意多揭一揭老婆的短,“问题是问题不在我身上,有些女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就变虎变狼,也有的像木头,像模型,你懂我意思吧。”
郑光点点头,“找医师看了吗?”
“一个医师讲甲亢,一个医师讲雌激素偏低,总之都要慢慢调理,慢慢调理真是漫漫无底洞,搞得我也不见天日,我也不是一个健全的男人了,你懂我意思吧。”郑光也没什么建设性意见,金积喜打住不说了。在他身后是一排沉默的制鞋木模型,鞋厂已经停产这一类船鞋,与之对应的木模型随意散落,报废了。
小董异想天开,把废弃的木模型放进水中浮浮沉沉,好像一群玩具塑料鸭包围着女哑巴。路过保安室的男工女工都目睹了泳装女哑巴坐在充气泳池里戏水。工友们第一次发现女哑巴的身体不声不响原来凹凸有致。小董坐泳池边的小马扎上,不声不响地往女哑巴身上浇水,女哑巴不声不响地左躲右闪,大家就像静音看叶子楣和单立文主演的三级片。只有郑光有异议,“她越是这样我越担心,她一个劲表现幸福快乐,其实我知道她一点也不幸福快乐,她对我是因爱生恨了,最好的报复就是假装过得比我更开心。”胖大姐撇撇嘴,宣誓主权一般挽起郑光的胳膊,走过保安室门口提高嗓门说,“真讨厌,又拉人家去吃火锅。”郑光说,“不是你非要吃火锅?”胖大姐恨不得所有人都听到,“和你在一起真幸福。”郑光眼里就有了光,“上帝保佑。”
上帝保佑金积喜夫妇相安无事地吃了晚饭,相安无事地洗了碗筷,相安无事地相看无言。之前,也是这样老夫老妻四目对望的时刻,老婆就问金积喜,她是不是老了许多。金积喜摇摇头。老婆又问,如果她老了他会不会嫌弃她。金积喜摇摇头。老婆最后问,如果她和婆婆同时落水,他先救谁,不能两个都救,一定要淹死一个。金积喜还是摇摇头。老婆就怒了,指着金积喜的鼻子骂,男人四十一枝花,你巴不得淹死我好另找一个。老婆骂着骂着哭起来,泪珠儿一颗一颗往桌上砸。金积喜便纳闷老婆的眼眶怎么就能够完全不像木头不像模型,说湿就湿了呢。后来相同的拷问,金积喜就昧着良心,斩钉截铁要淹死自家老母,比起天谴,更怕老婆比变天还难把握的情绪。金积喜破釜沉舟,老婆就再没拿这个千古难题为难他,但不代表一劳永逸,老婆大冬天会突发奇想让金积喜出门买冰激凌,还要香草的一半,巧克力的一半,再加一点点草莓。金积喜就不干了,“你不如把我妈和我一起淹死吧。”金积喜在心里默默忏悔,祈求上帝忽略他的诅咒,体谅他为照顾病老婆的情绪而不得不为之的苦衷,保佑他,保佑老娘都长命百岁。金积喜的克己尊重有了回报,家越来越像默剧舞台了,除了电视发出一点声音。
电视上正在播一起“医闹”案件,一名十月大的男婴因胸肺感染被送往案发医院儿科救治,后因病情严重转至市儿童医院治疗,并于翌日凌晨死亡。监控画面显示,家长纠集了十多人在医院大厅举横幅、烧纸钱,推搡殴打包括主治医生在内的多名医护人员,并强迫主治医生下跪磕头,直到110赶到现场,以涉嫌寻衅滋事罪对相关人员立案逮捕。
金积喜觉得自己和那个被逼下跪的主治医生没什么区别,老婆一日不好转,他就不得不屈服继续跪下去,这是病人的特权,毕竟金积喜享有健康这一更大的特权。他在婺城第一人民医院割痔疮的时候,邻床是一个胃癌晚期的酒鬼,他亲耳听见了医师对酒鬼宣判死刑,顶多还剩几个月云云。金积喜当时就想,酒鬼一定在心里同健康的医师作比较,看到医师享有生活的宝贵权利,享有宣判命运的权力,一定又气又恨。金积喜不无悲凉地想,现在夫妻关系也和医患关系一样,不平等了,要么老婆尽快好起来,要么自己也变成甲亢,否则门不当户不对,他的屈辱没个底。
在郑光到来之前,金积喜和美芬并不觉得不笑有什么不妥,车间昏暗,空气浊重,单调的操作永无止境,车间最不需要的就是笑了,大家都一般黑。郑光的出现让金积喜突然对习以为常的一切都难以忍受了。郑光有了胖大姐,比从前更爱笑了。美芬开解道,随他们穷开心吧,他们的幸福指数之所以比我们高是因为他们的幸福标准比我们低,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鞋厂宣传栏贴出一张降薪通知,全体工资将降到原来的三分之二到四分之三不等。车间主任捧着一罐糨糊,讲话毫不含糊,“如果有困难不满也用不着找我找组织啦,从现在开始随时可以走人。”鞋厂之所以在年初招进这么多残疾人,就是为了转型往“残疾人福利工厂”上靠,借此获得补贴、免税等一系列政策优待。鞋厂效益确实大不如前了,淘汰的制鞋木模型种类越来越多,还在生产线上的几款经典牛皮鞋,做工也越来越水了,线头外裸、皮疤明显、鞋底脱胶等各种问题,金积喜不用手都能预见鞋里的粗制滥造。从前这样的次品鞋是要集中销毁的,如今却流入婺城的夜市地摊,泛滥又泛滥。金积喜守着一堆次品鞋,不无悲凉地想,死亡工厂一样的鞋厂也要死了,命运真是一支恐怖的交响曲。
上帝把他们推到了命运的分叉口。
美芬选择留下和鞋厂共存亡,这无关革命感情和牺牲精神,“我这个岁数出去了只能做保姆做阿姨,和小孩比起来,还是应付皮革省心。”金积喜不想和应邦一样混混度日,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应邦不见大富大贵也没有积贫积弱,出入舞厅、饭馆、网吧、棋牌室,每一天都是崭新潇洒的。金积喜有一点悔不当初,当年要是跟着应邦下深圳捣腾录像机,他就和应邦一样可以迅速积累起第一桶金,他就可以回婺城办个小铺子甚至小厂子,他有把握自己在守业方面一定会比应邦做得好得多得多,坐吃山空这种事也绝无可能发生在他的子孙后代身上……前些年金积喜难得有魄力了一回,跟着应邦入手了一套地段一般的单身公寓,应邦转手就卖了,他一拖再拖观望又观望,房价是没暴跌可也没再疯涨,等到他挂牌出售,去库存压力在婺城这种小县城已然凸显,这也成了金积喜老婆的一块心病,“没有本事就老老实实存银行吃利息,跟什么风装什么阔,有钱人可以大大方方地小气,没钱的只有小心翼翼地大方,就是你这种人。”
鞋厂隔天贴出新通知,作为前一天降薪通知的补充,进一步明细了降薪标准:残疾工人的工资全部降为金积喜这些老员工的一半。这份迟来的公正让金积喜很触动,正准备问问郑光接下去的打算,如果还在命运的分叉口徘徊,金积喜就会假惺惺地给出一两条建议,不料让女哑巴抢了先。女哑巴伸平右臂,又折回齐胸处,再伸直,向郑光发起了何去何从的命运之问。
郑光反问女哑巴,女哑巴表示她和小董都会留下来。郑光冷笑道,祝你们幸福。女哑巴还想挥手说点什么,胖大姐来了。在看到女哑巴的一瞬,胖大姐脸上的惊惶迅速消散,女哑巴识趣走开,胖大姐立即恢复惊惶之色,“我进厂前都是在家里做手工,糊纸盒、串扣针、贴商标,计件结工钱,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嘴巴闲不住呀,只好吃,我本来没有这么胖的。”
“你想留下?”郑光问。
“在鞋厂比一个人在家有意思,所以心宽体胖,我还是胖,”胖大姐开脱完,正色道,“女哑巴又来骚扰你?”
“大家都心慌慌。”郑光说。
“她想怎样?”
“和你一样。”郑光说。
女哑巴和小董一如既往,下了班就腻在保安室。工人经过,起哄道,怎么今天没有鸳鸯戏水?女哑巴和小董两耳不闻窗外事,头抵着头,亲密专注地盯着桌上的什么看。胖大姐特意停下来,头依着郑光的胳膊,手捧着郑光的头颅,小腿贴着郑光的大腿,如藤蔓般将自身的重量全部转嫁到郑光身上。郑光已经习惯了胖大姐每天例行公事一样的“宣誓主权”,这是两个女人之间的战争,女哑巴仍对他念念不忘,胖大姐还是没有百分之百的安全感。郑光为此自责又自恋,更加积极主动配合胖大姐的一切行动,抱抱、亲亲,悉听尊便。
胖大姐不满自己“如胶似漆”的表演竟然反响平平,便直捣保安室,酸溜溜地说,真安静啊。小董正用一根手指在引导女哑巴注意纸上的歌词,一个字一个字地指给她看,个别字下面稍作停留以示强调,并且随旋律划出一道道弧线,就像用手指唱歌:“silentnight,holynight…”胖大姐僵在原地。小董进鞋厂前是弄堂工场的送料员,胖大姐做手工的纸盒、扣针等原料皆由小董骑车送上门再由小董带走成品。胖大姐每回都要留小董坐一坐讲一讲,胖大姐一个人讲,小董不时点点头,听着听着就被电视吸引过去,跟着电视摇头晃脑咿咿呀呀。小董随身携带一本抄歌词的笔记本,胖大姐翻了翻,有国语歌、粤语歌还有英文歌,英文歌词下面配谐音汉字,苦情歌居多:“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漂洋过海来看你”“白天不懂夜的黑”“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杜十娘呀杜十娘”……胖大姐就不再和小董讲街坊邻里的八卦,胖大姐说自己午睡睡醒看到两只狗在家门口屁股连屁股站定,一动不动,起初还以为是有人虐狗把狗屁股缝在了一起。小董用手比画,不是虐狗为什么会屁股连屁股。胖大姐一阵欢笑,天这么热,难为它们这样不怕热地靠在一起。胖大姐的手汗濡湿了纸盒,我也不怕热的,要是有人愿意和我这样靠一靠。胖大姐两颊滚汗不止,屋里闷热死寂,哑巴小董吃了哑巴亏,慌里慌张骑上自行车逃跑了。silentnight,holynight丝莱特耐特,侯丽耐特……
女哑巴招手让保安室外的郑光也进去。当着这对跛人的面,这对哑巴跳起了慢三。胖大姐一口气堵胸腔,用力吐气就成了嘹亮的歌声,“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为何每个妹妹都那么憔悴……”郑光脸上青青白白,好像肚里生了蛔虫。歌声舞步渐趋和谐,保安室俨然舞池乐林太平盛世。这有违胖大姐想要示威想要看他们出丑的本意,于是故意跑调,唱破了几个音,两个哑巴四只脚就混乱了。胖大姐睥睨女哑巴,等待她发难。女哑巴却像上帝,被打了一巴掌还要送上另一半的脸,笑盈盈地递上一张纸,竟是一纸喜帖的拟文:“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胖大姐念不下去了,说,“请讲人话好吧。”女哑巴指指胸口,再点点小董胸口,半空中画一个心形。小董用手语相告,喜帖是他们共同设计的,刚才的慢三已经排练多日准备婚礼上跳,如果不是降薪通知,本来有更多时间筹备,如今只好赶在离职潮之前把这一切都办了。女哑巴把鞋厂当娘家了,把鞋厂工人当娘家人了,一个都不能少。鞋厂很像女哑巴小时候的孤儿院,除了车间,食堂、浴室、宿舍一应俱全,男的女的老的青的都在里面过集体生活,女哑巴希望一辈子都过集体生活,热热闹闹,除了过夫妻生活的时候不需要这么热闹。
胖大姐不用郑光翻译转述,也看懂了小董那个下流的手势,脸上青青白白,好像肚里生了蛔虫。女哑巴拎过一套西服,抖了抖,在郑光身上比了比。小董同步传译:女哑巴一直把郑光当大哥,以前在孤儿院就有一个独腿大哥对她很好,这套西服正是婚礼上娘家大哥的礼服。
郑光难以置信自己莫名其妙就成了小董的大舅子,更难以置信女哑巴就要出嫁了。为了报复他不惜假戏真做,做到底,郑光记得有一句电影台词,任何人都可以变得狠毒,只要你尝试过什么叫嫉妒。残疾人狠起来真是比一般人更狠,正如残疾人也比一般人更念好更感恩。
婚宴就摆在鞋厂食堂。本来四位大厨已经找好下家准备走人了,喜事当头,也算积福积德,勉为其难多留了一天。鞋厂女工按照三班倒的劳动纪律,临时充当服务员,轮流传菜上菜。先上来一盘苦瓜炒蛋,金积喜发现郑光和胖大姐也是苦瓜脸,郑光穿着合身的西服浑身不自在,胖大姐穿了一身和西服不搭的T恤衫,皮肉都不笑。美芬上完菜坐回来也一声不响,金积喜意外发现一桌人只有自己比较开心。应邦好久没找他打牌了,每天下班按时回家的金积喜已经好久没有热闹了。暂离死气沉沉的家,坐在有声片场一般的婚宴现场,耳朵是崭新的,嘴巴也是崭新的,可是身边坐的都是苦相人,金积喜的新耳朵新嘴巴就派不上用场了。
厂长作为证婚人登台发言,面孔一如既往地黑、冷、硬,主持婚礼也像召开职工大会,“我们见证一对新人迈入人生崭新的春天,我希望我们的厂子也能够挺过眼下的寒冬,走进希望的春天,谢谢大家。”车间主任们带头鼓掌,好!支持!威武!有希望了!美芬自顾吃了半盘苦瓜,说,我们厂真的没希望了,但凡还有一线生机,他也不会讲这种话,他多自负多能耐的一个人啊,当年应邦和他一块到深圳搞录像机,是赚了点钱,可跟他一比,应邦等于冤大头,另外三个合伙人查了账发现他一直偷拿回扣,事情败露,他也不否认,还有脸让应邦他们自主决定,去留随便,就和今天的鞋厂一模一样,只有应邦傻兮兮留下来跟他继续干,他呢三天两头声称要去各地考察市场,所有的录像机业务全丢给应邦一个人,应邦怎么说也算有功之臣吧,结果他来个炮打司令部,最后一批录像机过海关时他故意放出风声,应邦连人带机被查扣,他自己卷了货款溜回婺城。金积喜说,我一直以为应邦在深圳做人上人的。美芬继续翻旧账,他冒险回婺城是为了接他老娘走,没想到应邦很快就摆平放出来,也回到了婺城。金积喜说,铁公鸡只好拔毛消灾。美芬说,这本来就是我们家应邦应得的,只可惜没两年就败光了。金积喜说,难怪你一向迟到早退,工资却一分不少。
台上开始互换戒指了,在这之前,女哑巴伸出右手食指指自己,左手拇指食指微曲,指尖抵于颌下,脑袋微微点动一下,然后右手食指指向小董,小董也伸出双手,一模一样做了一遍,金积喜终于明白那是“我爱你”“我喜欢你”的两只手啊。女哑巴流下了幸福的眼泪,台下胖大姐也流下激动的泪水;小董流下了幸福的眼泪,台下郑光也流下激动的泪水。女哑巴这颗定时炸弹总算是解除了,相信不久,郑光和胖大姐也会互换戒指,流下幸福的眼泪。
轮到新郎的大舅子发言,想不到郑光以前居然是交通协警,做协警以前在一家门厂上班,直到那场夺走他老婆孩子的车祸。孤独的幸存者失去了右腿,后改行做协警,套了一条木制假腿,衬着软木,关节部位装有弹簧,外面罩一条黑色长裤,没有胖大姐推荐的义肢那么轻巧,很笨重,每天拆下套上,关节摩擦过度开始发炎,再后来就一直使用单拐了,“我不想掩饰说我不怕,但更想证明怕是可以战胜的,没有人愿意被车祸改变生活。所以我以协警的身份回到事故现场,每天站在那里。”全场掌声雷动。
金积喜想象一名截肢者站在交通高峰的路口,身穿制服,脸带微笑,一条腿微微曲着,骨盆倾斜,拇指和食指轻轻抵着腰部,另一只手掌不时举起,向路人示意他缺了什么,任谁都不会冲撞一名这样的交通警,任何的违章想法都化为无形。
美芬格外激动,鼓掌格外热烈。原来一切道德批判均不成立,女哑巴、胖大姐都不是小三,顶多算二婚头的储备对象。美芬从道德高地跌下来,于事无补地说,“你们当年一定很幸福很美满。”
“出车祸前,我们正在吵架,一边吵一边横穿马路,”郑光平静地说,“只有我活下来了。”
“那祝你和胖大姐白头到老。”
“我也刚和她吵了一架,”郑光平静地说,“我们完了。”
美芬彻底无语了,想起自己之前的诅咒,“你们好意思讲你们那是爱情,简直笑死人”,后背一阵凉,为自己的乌鸦嘴自责内疚,“夫妻感情像炒菜,越吵越浓越浓越吵。”郑光表示不喜欢红烧,接着迁怒于美芬的性别,说,为什么你们女人总是那么容易变脸变心。美芬说,你讲得对的,但一定是男人先变了脸变了心。
“我变心了吗?”郑光扪心自问,“女哑巴从来没开口说过喜欢我,但她老是对我比‘喜欢我’的手势,我有理由相信她还是喜欢我的,虽然她知难而退选了小董改口叫我大哥,虽然她有一张明星脸,很像叶子楣,我还是一如既往对她没兴趣。胖大姐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每天都要讲十几遍爱来爱去的话,你们都听到的,女哑巴和小董也都听到的,可是最先讲不爱我的,也是她,还说什么彻底死心了,她幸福或者假装幸福都没必要了,平心而论,在今天之前我对她还是很有感情的,我是准备和她结婚才和她在一起的,你说我变心了吗?”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胖大姐的事,自己又还不知道?”美芬努力挽救。“我以为女哑巴结了婚,我的日子就好过了,可是今天一整天,胖大姐都像掉了魂一样,”郑光继续不知好歹地性别攻击,“你们女人明明有嘴巴,偏偏不痛痛快快讲出来,非叫人猜来猜去,好不容易讲出来了也不一定是心里话真心话,还不如做哑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