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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期(第5页)

人去也,人去画楼中。不是尾涎人散漫,何须红粉玉玲珑。端有夜来风。

寅恪案:河东君此词中之“画楼”,当指其与卧子同居之鸳鸯楼或南楼。“尾涎”用《汉书》九七下《外戚传·孝成赵皇后传》童谣“燕燕尾涎涎”之语。“玉玲珑”疑用蒋防《霍小玉传》及汤显祖《紫钗记》玉燕钗事。河东君《湖上草·清明行》结语云:“盘螭玉燕无可寄,空有鸳鸯弃路旁。”亦同此词之意,即卧子《双调望江南·忆旧》词所谓“玉燕风斜云鬓上”者。“夜来风”或与玉谿生《无题二首》之一“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之语有关(见《李义山诗集(上)》)。又,《玉台新咏》五柳恽《夜来曲》云:“飒飒秋桂响,悲(一作非)君起夜来。”《乐府诗集》七五亦载恽此曲,并引《乐府解题》曰:“起夜来其辞意犹念畴昔,思君之来也。”河东君之意当在于此。至若《拾遗记》七所述薛灵芸即夜来事,虽有《行者歌》曰“清风细雨杂香来”之语,但与《怀人》之题不合,恐非河东君词旨所在也。(《陈忠裕全集》一九《属玉堂集·魏宫词二首》之二有“细雨香风接夜来”句,即用《拾遗记事》。)复检李清照《漱玉词·怨王孙·春暮》云:“门外谁扫残红,夜来风。”河东君此词既用《汉书·孝成赵皇后传》童谣“燕燕尾涎涎”之语,而此童谣中又有“木门仓琅根。燕飞来,啄皇孙。皇孙死,燕啄矢”之语。或者河东君因读易安居士之词《怨王孙》之“王孙”与《汉书·外戚传》童谣之“皇孙”同义,遂连类相及,而有“夜来风”之句耶?

人去也,人去小池台。道是情多还不是,若为恨少却教猜。一望损莓苔。

寅恪案:“一望损莓苔”者,离去南园之意。刘文房《寻南溪常道士隐居》诗“一路经行处,莓苔见履痕”(见《全唐诗》第三函刘长卿二),“南溪”即指“南园”也。“道是情多还不是,若为恨少却教猜”者,言其离去南园,可谓非多情。但若以为于卧子有所憎恨,则亦未合。河东君此意即卧子崇祯十一年秋间赋《长相思(七古)》中所述河东君之语云“别时余香在君袖,香若有情尚依旧。但令君心识故人,绮窗何必常相守”者是也(见《陈忠裕全集》一一《湘真阁集》)。余详后论。

其五云:

人去也,人去绿窗纱。赢得病愁输燕子,禁怜模样隔天涯。好处暗相遮。

寅恪案:“赢得病愁输燕子,禁怜模样隔天涯”句,则是离去卧子后燕子重来时所作,恐至早亦在崇祯九年春间矣。又,卧子《诗余》中有《蓦山溪·寒食》一阕,殊有崔护“去年今日”之感,或是崇祯九年春季所赋,姑附录于此,更俟详考。词云:

碧云芳草,极目平川绣。翡翠点寒塘,雨霏微,淡黄杨柳。玉轮声断,罗袜印花阴,桃花透,梨花瘦,遍试纤纤手。

去年此日,小苑重回首。晕薄酒阑时,掷春心,暗垂红袖。韶光一样,好梦已天涯,斜阳候,黄昏又,人落东风后。

其六云:

人去也,人去玉笙寒。凤子啄残红豆小,雉媒骄拥亵香看。杏子是春衫。

寅恪案:“人去玉笙寒”句,实暗用南唐嗣主李璟《摊破浣溪沙》(一名《山花子》)“小楼吹彻玉笙寒”之语(见《全唐诗》第十二函。又,《花间集补(下)》作李后主《山花子》)。以其中有“小楼”二字,盖指鸳鸯楼或南楼而言也。“凤子啄残红豆小”句,当是互易少陵《秋兴八首》之八“红豆啄残鹦鹉粒,碧梧栖老凤凰枝”一联中“鹦鹉”“凤凰”两辞(见《杜工部集》一五)。所以改“鹦鹉”为“凤子”者,不仅故意避去“栖老”之义,亦以《古今注》五《鱼虫门》“蛱蝶”条云:“其大如蝙蝠者,或黑色,或青斑,名为凤子。”盖河东君不欲自比鹦鹉,而愿与韩、冯夫妇之蛱蝶同科,其赋此调第一首结句“蝴蝶最迷离”即是此意。又,卧子所赋《初夏绝句十首》之六云“淡黄凤子逐花隈”(见《陈忠裕全集》一九《陈李唱和集》),亦可与此阕相参证也。“雉媒骄拥亵香看”句,用陆鲁望《奉和袭美吴中书事寄汉南裴尚书(七律)》“五茸春草雉媒骄”之语(见《甫里先生集》九及《全唐诗》第九函陆龟蒙九),与茸城即松江地域切合。至“亵”疑是“爇”之讹写,河东君作书固喜为瘦长之体也。“杏子是春衫”句,盖出《乐府诗集》七二《古辞·西洲曲》“单衫杏子红”句。又,元微之《离思》诗有“杏子花衫嫩麹尘”之语(见《才调集》五及《全唐诗》第六函元稹二七),河东君殆亦兼采其意。但微之此诗“杏子”原有“吉了”及“杏子”两读,河东君从“杏子”之读耳。

人去也,人去碧梧阴。未信赚人肠断曲,却疑误我字同心。幽怨不须寻。

寅恪案:“人去碧梧阴”之“碧梧”,即前引杜工部《秋兴》诗“碧梧栖老凤凰枝”之“碧梧”。河东君互易杜诗“红豆”“碧梧”一联上下两句,以分配第六首及此首耳。“却疑误我字同心”句,或与后论卧子《蝶恋花》词“简点凤鞋交半折”句所引河东君两同心词有关,亦未可知也。

其八云:

人去也,人去小棠梨。强起落花还瑟瑟,别时红泪有些些。门外柳相依。

寅恪案:“小棠梨”当用庾兰成《小园赋》“有棠梨而无馆”句(见《庾子山集》一)。庾赋之“小园”,当指徐氏别墅中之小园。“小棠梨”馆或即指杨、陈两人于崇祯八年春间同居之南楼也。“落花瑟瑟”正是春尽病起之时,“红泪些些”更为薛夜来“升车就路”之状矣(见《拾遗记》七“魏文帝所爱美人”条)。

其九云:

人去也,人去梦偏多。忆昔见时多不语,而今偷悔更生疏。梦里自欢娱。

寅恪案:此首为二十首中之最佳者,河东君之才华,于此可窥见一斑也。

其十云:

人去也,人去夜偏长。宝带怎温青骢意,罗衣轻试玉光凉。薇帐一条香。

寅恪案:自第一首至此首共十首皆言“人去”。盖去与卧子同居之南楼即鸳鸯楼及游宴之南园也。

其十一云:

人何在,人在蓼花汀。炉鸭自沉香雾暖,春山争绕画屏深。金雀敛啼痕。

寅恪案:自此首以下共十首,皆言“人在”。其所在之处虽未能确指,然应是与卧子有关者。故知俱为崇祯八年春间徐氏别墅中杨、陈两人所同居之南楼及同游之陆氏南园(详见下引徐闇公孚远《钓璜堂诗》及王胜时沄《云间第宅志》),并同经之事也。此首所言之蓼花汀或即在南园内。“炉鸭”“画屏”“金雀”乃藏娇定情之境况。卧子假南楼为金屋,则河东君此词以“敛啼痕”为结语,自不嫌突兀矣。

其十二云:

人何在,人在小中亭。想得起来匀面后,知他和笑是无情。遮莫向谁生。

寅恪案:此首可与第九首“忆昔见时多不语,而今偷悔更生疏”之语参证。“人在小中亭”之“亭”,或即卧子所赋《秋暮游城南陆氏园亭》诗“孤亭喧鸟雀”之“亭”(见《陈忠裕全集》七《属玉堂集》)。“知他和笑是无情”句,则出杜牧之诗“多情却似总无情,惟觉尊前笑不成”(见《全唐诗》第八函杜牧四《赠别二首》之二),及韩致尧诗“见客入来和笑走,手搓梅子映中门”(见《全唐诗》第十函韩偓四《偶见》),张泌《江城子》第二阕“好是问他来得么,和笑道,莫多情”(见《花间集》五)。河东君盖兼采杜、韩两诗及张词之辞意,而成此阕也。

其十四云:

人何在,人在木兰舟。总见客时常独语,更无知处在梳头。碧丽怨风流。

寅恪案:“总见客时常独语,更无知处在梳头”句,殆用张文和《蓟北旅思》(一作《送远人》)诗“失意常独语,多愁只自知”之语(见《全唐诗》第六函张籍三)。文和诗题既一作《送远人》,则河东君“人在木兰舟”句,即“送远人”之意。颇疑《太平广记》一九五载甘泽谣“红线”条中冷朝阳《送红线》诗(参《全唐诗》第五函冷朝阳《送红线(七绝)》)云:

采菱歌怨木兰舟,送别魂销百尺楼。(《全唐诗》“别”作“客”。)还似洛妃乘雾去,碧天无际水长流。(《全唐诗》“长”作“空”。)

殆亦与之有关涉。盖河东君此词题为《怀人》与张、冷两诗约略相似,乃其自言失意多愁之情况。又,《陈忠裕全集》一有《采莲赋》一篇,同书五《平露堂集》有《采莲童曲(乐府)》。同书一一《平露堂集》有《立秋后一日题采莲图(七古)》与《戊寅草》中《采莲曲》,皆陈、杨两人于崇祯八年所作。冷氏《诗》云“采莲歌怨木兰舟”,故河东君此词“木兰舟”之语,疑即指两人所作之诗赋而言也。至“碧丽怨风流”句其义不甚解。《戊寅草》写本及《林下词选》皆同。惟《众香词》作“妖艳更风流”,语较可通。但上文已有“更”字,昔人作诗词,虽不嫌重复,然细绎词旨,此处似不宜再用“更”字。且“怨风流”亦较“更风流”为佳。据是,《众香词》与《戊寅草》写本及《林下词选》不同之点,恐经后人改易,殊失河东君原作之用心也。

其十五云:

人何在,人在绮筵时。香臂欲抬何处堕,片言吹去若为思。况是口微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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