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从前她站在城楼上,从未在归朝行伍中看见过孟昭禹的身影,那样的结果似乎给了她一剂定心丸,日后她每年都会登上城楼,等一个她心知肚明不会出现的人。
每年都要在那一个特定的日子做一模一样会肉跳神惊的噩梦,任寒风横扫她就是不肯多提半句。
后来便是付思谦回京都认了权贵爹,重提旧事看她上城楼心生疑窦,私下去见了裴娘子问起孟昭禹才戳穿了她十数载的自欺欺人。
付思谦曾问她“为何如此”,她踌躇半晌掩面未答,事后又提笔书下:深恩负尽,死生师友[2]……
付思谦见字卷纸,再不问她了。
来年登上城楼迎军,又只剩谢玉媜一人。
此事不知萧时青又是从哪里摸来的消息,只是今年孟昭禹既然回朝,谢玉媜定然是不会再去。
“旧友归故里,你不去迎?”萧时青问。
谢玉媜隔着眼纱望向窗外大雪,随手折了枝几欲探进来的红梅,轻轻摇头:“今日迎军的人多如牛毛,我这副病弱身子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萧时青走进房中,拿起架子上挂的裘毛披风替她盖在了肩上:“你倒是还知晓病弱二字,我以为你是想成仙。”
谢玉媜转身将梅枝递给他:“此情此景,当湖心亭看雪。”
萧时青捏着梅花花蕊抿了抿唇:“还要酒。”
谢玉媜莞尔一笑:“应有尽有。”她这回倒是也没再叹穷。
两人披上长袍挪去世女府的湖心亭,管事提着一壶烫得冒烟的花雕酒姗姗来迟。
纵目便得见白雪掩屋舍,暗香疏影立两旁,冰封湖上。
屋里的红泥火炉挪到了外头,下人早早添了些木炭,彼时烧得正旺。
“今日午时,户部尚书孔青陆在景初殿禀今年赋税征收和俸饷落实情况,据说近年赋税制度教百姓苦不堪言。”
萧时青看着手边放的梅枝伸手拨了两下,又冲谢玉媜笑了笑:“新任的户部侍郎是个栋梁之材。”
谢玉媜给两人杯中都添满了热酒,浅酌一口不以为然道:“该如何评断人才自然由殿下决断。”
萧时青看着她饮了一口酒回味无穷地舔了舔嘴唇:“付侍郎真是付丞相的亲儿子么?”
谢玉媜:“殿下以为呢。”
萧时青卖了个官司:“老子要你死,儿子趟浑水也要跟你掺在一起,”他笑:“谢玉媜,怎么这北梁上下不是你的新仇就是你的旧债呢?”
谢玉媜无动于衷自嘲道:“命贱吧,总不得安生。”
萧时青摇头:“话不能这般说,倘若你要是命贱,那这九寒天还在外头谋生计的人算什么。”
谢玉媜不置可否:“命苦。”
萧时青未立刻搭话,拽下手边梅枝上的花蕊丢进了酒壶里,拎着壶柄烧在了火炉上才又开口道:“以前寺里没种梅树,我要附庸风雅只能揪着老硬的竹叶子煮茶。”
谢玉媜笑了笑:“既然过得清苦,弃了附庸风雅的陋习不就行了。”
萧时青不置可否:“是这般一点没错,但总觉得不好。”
谢玉媜捧着杯盏追问:“如何不好。”
萧时青:“我岂蓬蒿人,怎作苦行僧[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