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三日,贾琏日日焦躁,食不知味,夜不能寐。他怕贾雨村先下了手,更怕石呆子撑不住。
平儿见他日渐憔悴,心里满是心疼,却也不敢多问,只能默默给他端来燕窝粥,帮他整理好案上的账册。
到第三日傍晚,旺儿终于回来了,脸上带着几分喜色:“爷,成了!周大人说连北静王都听说了案情,也说‘小小百姓藏几柄扇子,怎就成了盗卖官产’,已托臬司的刘大人发公文去应天府,要贾雨村‘重审案情,补充证据’!刘大人还说,这公文明日一早就到,贾雨村至少得拖个把月才敢回话!”
贾琏这才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终于垮了下来:“太好了!总算没白费功夫。旺儿,你辛苦了,先下去歇着,明日再跟我回话。”
旺儿应了声“是”,转身走了出去。
贾琏叫来兴儿,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你明日一早就去李牢头那里,再带二十两银子,叫他先给石呆子顿饱饭,再找民间的王大夫——就是去年给平儿娘看过病的那个,给石呆子开个‘肺痨重症’的方子,要真能让他咳几声的。另外,你扮成石呆子的远房表侄,去衙门递‘保外就医’的呈子,就说‘家里只剩一个病秧子,若死在狱里,连收尸的人都没有’。给王大夫十两,李牢头那边再补二十两,呈子递上去若衙门刁难,再添十两——总共五十两,不够再回来取。五日内,务必让石呆子出牢。”
兴儿点头:“爷放心,奴才定当办妥!只是……那石呆子若是不肯走怎么办?他把扇子看得比命还重,怕是不肯轻易离开京城。”
贾琏想了想,从怀里取出一把折扇,扇面上是尤二姐新画的“妙音天籁”蒂蕬猫纹样,他递给兴儿:“你把这扇子带去,跟石呆子说,若是他肯走,我会派人把他的扇子送到苏州田庄,若是他不肯,贾雨村定会杀他夺扇,到时候他不仅保不住扇子,连命都没了。他若是识相,定会答应。”
兴儿接过扇子,躬身道:“奴才省得!”
接下来的五日,贾琏度日如年。他每天都派小厮去探消息,直到第五日清晨,兴儿终于回来,脸上带着几分疲惫,却满是欢喜:“爷,成了!石呆子出牢了!奴才按您说的,给他看了扇子,又跟他说了厉害关系,他终于答应去苏州。奴才已经派两个心腹小厮,把他送到苏州的田庄了,改名叫‘石老栓’,每月给五两银子过活,断不会被人找到。”
贾琏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院外的阳光,心里百感交集。
第五节
可他还没来得及多想,就见西跨院的小厮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二爷!不好了!大老爷差人来传您,说有要紧事,语气很不好,您快去荣禧堂吧!”
贾琏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知道,贾赦定是知道了石呆子被救走的事,怕是要找他算账了。
“我知道了。”贾琏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袍,“你先回去,我这就去。”
平儿见他要走,连忙上前拉住他的胳膊,眼里满是担忧:“二爷,大老爷定是知道了石呆子的事,您去了可要小心些,别跟他硬碰硬。若是他要打您,您就先认个错,回来咱们再想办法。”
贾琏看着平儿眼里的泪光,心里一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你在家等着我,我很快就回来。”
走出西跨院,阳光刺眼,贾琏却觉得浑身冰凉。
来到荣禧堂,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贾赦坐在上首的圈椅上,脸色铁青,案上放着贾雨村差人送来的信,信纸被他攥得皱巴巴的。
贾琏走进来,刚要躬身行礼,就见贾赦猛地把信扔在他面前,厉声喝道:“你可知罪?”
贾琏捡起信,只见上面写着:“石呆子已被其家眷保外就医,恐有蹊跷,望大人详查。”字迹是贾雨村的,却透着几分谄媚与不安。他心里明白,贾雨村定是察觉了不对劲,却不敢直接说是他救了石呆子,只能旁敲侧击。
“父亲,儿子不知何罪之有。”贾琏躬身道,语气平静,“石呆子被保外就医,许是他真有亲戚,与儿子无关。”
“与你无关?”贾赦冷笑一声,站起身,走到贾琏面前,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当我不知道?雨村说臬司突然要重审,又是北静王府那边递的话,不是你是谁?我要扇子,你倒护着那穷酸!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翅膀硬了,敢跟我作对了?”
贾琏抬起头,看着贾赦暴怒的模样,心里却异常平静:“父亲,石呆子是无辜的,那些扇子是他先父留下的遗物,不是官产。您若是强要,不仅会害了他的性命,还会丢了贾家的名声,若是被言官参奏,连宫里的娘娘都要受牵连。儿子这么做,也是为了贾家好。”
“为了贾家好?”贾赦气得浑身发抖,抄起案上的茶碗就砸在贾琏身上,热茶溅了贾琏一身,滚烫的茶水顺着衣襟往下流,他却没动,只是挺直了脊背。
“我看你是个不识好歹的贱种!”贾赦又踹了贾琏一脚,贾琏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却仍不肯低头,“你这个忤逆子!我养你这么大,你竟敢胳膊肘往外拐!今日我非打死你这个不孝的东西!”
说着,贾赦就叫小厮:“拿门闩来!给我打!打到他认账为止!”
小厮们不敢违逆,连忙找来门闩,架起贾琏按在地上。门闩劈头盖脸地打下来,落在贾琏的背上、腿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贾琏咬着牙,不肯发出一声求饶,只是喊道:“父亲息怒!石呆子是无辜的,杀了他,咱们府里落个骂名,不值得!”
“不值得?”贾赦更气,亲自上前夺过门闩,狠狠打在贾琏的背上,“我要的是扇子!谁管他无辜不无辜!今日我非打死你不可!”
邢夫人在旁看着,心里也满是不忍,却不敢上前劝阻,只能小声道:“老爷,别打了,再打就出人命了。琏儿也是为了府里好,您消消气。”
“你别管!”贾赦瞪了邢夫人一眼,“这忤逆子,不打不长记性!今日我非要让他知道,谁是贾家的主子!”
门闩一下下落在贾琏身上,他的衣裳很快就被血染红,背上火辣辣的疼,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他眼前渐渐模糊,却仍不肯认账,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石呆子白白送命,不能让贾家落得草菅人命的骂名。
第六节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贾母拄着拐杖,在鸳鸯和凤姐儿的搀扶下,快步走进来,凤姐儿正哭的梨花带雨。原来平儿眼见不妙,飞奔找凤姐儿,凤姐儿一听,马上跌跌撞撞的扑向荣兴堂,倒在贾母怀里大哭!贾母一听,马上赶来。
凤姐一看贾琏,什么都不顾了,扑在贾琏身上,“琏儿!你怎么了?”要挡住板子。平儿一边扶着凤姐儿一边落泪,一边说:“小姐莫怕,太太正在赶过来了。天大的委屈也可以跟太太说。”
贾母一来就见贾琏已经被打得趴在地上,背上火红一片,衣裳都破了,连忙喝住贾赦:“住手!你要打他,先打我!他也是为了咱们府里的名声,你倒为了几把扇子,要动家法杀人?你眼里还有我这个母亲吗?还有贾家的祖宗吗?”
贾赦见贾母和凤姐来了,手里的门闩僵在半空,脸上闪过几分忌惮,却仍不服气:“母亲,这忤逆子敢跟我作对,护着外人,我若是不教训他,日后他更无法无天!”
“教训他?”贾母气得拐杖都在抖,“老身今日要教训你!你这个逆子,为了几把扇子,就要打死自己的儿子?你这是要毁了贾家吗?元春刚封了贵妃,正是咱们贾家风光的时候,你倒好,为了一己私欲,要做这伤天害理的事!若是传出去,被御史参奏,咱们贾家满门抄家都有可能!你糊涂啊!”